兩枚半月玉佩拼合成飽滿圓盤,嚴絲合縫。
虞茉不信邪,湊近了比對起紋路,竟也完美無缺,是一副鴛鴦戲水圖樣。
她倒吸一口氣,擡指戳了戳男子的肩,不可置信道:“你是江辰?”
據溫母留下的陪房所言,虞家長女與江府四公子的婚約在十餘年前便已定下。
彼時,虞長慶出身寒門,高中探花後求娶溫太傅之女。
太傅閱人無數,輕易識破他眼底的野心,為官或容易出頭,為婿卻非良人,是以拒不答應。幺女溫憐卻執意要嫁,以緻父女從此生出嫌隙。
内宅之事,旁人無從窺見,隻曉得溫府貴女下嫁,探花郎成功攀上了高枝。
虞長慶生性圓滑,且還借着嶽丈的勢,在官場中混得風生水起。
溫憐又與将軍府的少夫人乃閨中好友,誕下長女後,兩家有意親上加親,差名匠打磨了玉佩作為信物,婚事便就此說定。
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輩子。
原身兩歲那年,虞長慶自家鄉螢州帶回一外室,與僅僅晚她幾月出生的虞蓉。溫憐以為的琴瑟和鳴被生生撕裂,露出内裡醜陋的全貌。
然而,虞長慶笃定了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女兒,或慣與人為善,或需得裝作良善。
溫憐如他所料,見虞蓉已是蹒跚學步的年歲,又念在為女兒行善積德的份上,故作大方地接納柳巧兒作貴妾,是以有了後來的姨娘。
心病卻落地生根,不出幾月,溫憐溘然長逝。
虞長慶随之失勢,被明升暗貶指派去了螢州,自那以後,原身與未婚夫江辰已有十三載不曾碰面。
姨娘柳氏倒是個頗有耐性的主兒,從前熬死主母,如今便惦念着“熬死”嫡女。
屆時,無人阻攔虞長慶扶正妾室。柳氏既成了主母,誕下的虞蓉即是嫡女,再承襲亡姐婚約,風風光光嫁入江家,豈不妙哉。
光是仰仗着姻親情分,舉家遷回京城,亦是早晚的事。
可惜,眼下新郎官就在她身側,不論是死是活,柳姨娘的如意算盤已然落空。
雖不合時宜,虞茉卻忍不住發笑。
隻她不曾聽聞江辰會親自南下相迎,所謂何事?又是糟了誰人暗算?難道江府之内也争鬥頻頻?
“啧,同是天涯落難人。”
虞茉用綠葉掬了清澈江水,替他潤澤發白的唇,心道于自己而言不全然是壞事。
江辰身為土著,又生得高挑,若能醒來,她再憑着“救命恩人”與“未婚妻子”的雙重身份,多少能倚仗一二。
如此想着,替他攏了攏蓮紅外袍,一面細聲念叨:“且與你三日時間,三日後不醒,我可就獨自逃命去了。”
方才剝衣時,虞茉已探過他上身情形,不見外傷。至于底下麼,她不便細瞧,可若僅僅是傷了腿,會失血過多而死麼?
思忖半晌也沒個頭緒,虞茉重重歎息一聲,懷念起現代的手機。
瞎忙活一陣,見天色漸漸轉暗,大片大片的雲朵被燎燒,從紅紫轉為黯淡。
虞茉麻利拾掇出幾捆枯枝,繼而用衣裙做兜,裝了半熟的棗兒。入口酸酸澀澀,好歹能果腹。
準備妥當,她緊挨着唯一的活口躺下,左右各燃了篝火,于寂靜中噼啪作響,勉強烘托出幾分安全感。
待黑夜真正降臨,天幕濃稠,好似誰人在眼前潑了重重的墨,适應過後仍是難以辨物。鳥雀悉數歸了巢,隻餘清風簌簌,流水潺潺,卻因感官被無限放大,莫名多了詭異色彩。
虞茉攏緊了披風,迫使自己看向江辰。
跳躍的火光為少年精緻的側臉鍍上金邊,眉目柔和,隐隐透着神性。
比黑黢黢的山林好看。
聽着近在咫尺的平穩呼吸,她心底緊繃的弦也稍稍放松,開始試圖捋清思緒。
“姨娘不願我嫁入江家,是想為女兒做籌謀,可你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有誰要阻攔你迎娶虞家女?”
虞茉并未繼承原身的記憶,僅從乳母與丫鬟口中聽來隻言片語。
她知江辰乃是嫡子,前頭還有一位兄長并兩位姐姐,至于庶出姊妹,倒不曾說那般細。按理,虞家大不如從前,應當礙不着江辰長兄的地位。
左右猜不出個所以然,她懶懶阖目,隻琢磨起今後的事。
依照眼下情形,她二人皆不受待見,也許該結伴離開是非之地為好。
思及此,虞茉勻他半邊簡易枕頭,嘀嘀咕咕:“你會醒的吧?說來也好笑,如今這世上怕是屬我最盼着你好。不然,明日我四處走走,看能不能尋來赤腳大夫……”
她又極快否定,“荒山野嶺的,怕是也難,你還是自求多福罷。但先說好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順帶也是你同樣倒黴的未婚妻,要記得報恩哦。”
與盟友進行了一番友好交流,虞茉困意來襲,她複又添了柴,将頭一歪,帶着濃重不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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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浔最先聽見柴火燃燒的聲音,細微,毫無章法,卻引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