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茉睡意頓消,杏眼圓睜,飛速掃了掃四周,唯見綠葉掩映,哪裡還有除她以外的人影。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她憤憤然踢開腳邊的石子,口中罵罵咧咧,笃定江辰是疑心會有追兵,招呼也不打,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虧他生了張如蘭君子般的臉,竟是這等鼠輩。
因着昨日運動量過大,渾身肌肉泛起酸意,便是擡臂也疼得虞茉龇牙咧嘴。她打消起身搜尋的念頭,生無可戀地躺倒在地。
鳥兒無憂無慮地在林間跳躍,交頭接耳,成雙成對,極度的歡快相襯之下,虞茉不禁悲從中來。
想她一個花季少女,短短一月内曆經穿越、仇殺,憑着求生欲遊得精疲力竭,夜裡還以天為蓋地為廬。被迫成長不說,好容易撿到同病相憐、興許能當作盟友之人,希望尚冒出了尖尖頭,便遭殘酷現實澆熄。
一時愈想愈委屈,強撐的淡然瞬間崩塌,她撈起外袍蒙住雙眼,嚎啕大哭起來。
百步之外,趙浔拄着拐杖探路歸來,驟然聞見哭聲,下意識以為昨夜的信号煙先将敵兵引了過來。
他行動不便,步子邁得極慢,幾息間理清頭緒,咬牙隐于蒼翠灌木間。
好在耳力不受影響,他阖目細細辨聽,除卻少女,并未感知有生人在周遭活動。
危機解除,趙浔仍疑惑不已,他刻意踩上枯枝,發出清脆“喀嚓”聲,提醒虞茉自己的存在。
“!”
虞茉止了淚,“噌”地坐起,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她心中餘怒未消,隻當罪魁禍首在嘲弄自己,嬌喝道:“你瞎跑什麼。”
語氣中的熟稔令趙浔微微晃神,他确信與少女素不相識,暫不作答,亮出手中肥碩的獵物。
虞茉眨眨眼,目光掃過他蒼白依舊的唇,繼而移至長枝尖端的河魚,氣焰弱了弱,卻不願落于下風,颔首道:“你......你去捉魚了?”
“嗯。”趙浔緩步走近,用匕首草草去了魚鱗,架于篝火上翻烤。
兩條,有她的份兒。
既是誤會一場,虞茉不好再咄咄逼人,她面色紅了紅,背手擦淨淚滴,攏上外袍去岸邊整理儀容。回來時,用巴掌大的樹葉盛了水,語帶讨好:“辛苦了。”
趙浔活了十七年,倒是頭一遭聽人用犒勞下屬的語氣同自己搭話,他勾唇笑道:“多謝。”
說罷接過清水一飲而盡。
見他态度雖不熱切,但稱得上禮貌,虞茉懸着的心總算落回實處,試探地問:“你是江辰,對嗎?”
江辰——
莫不是在說江府四公子。
然普天之下,同名同姓之人諸多,此地距京城尚遠,是以趙浔偏過頭,正視她:“姑娘口中的江辰是何方人士?”
虞茉隻當他生性多疑,并非壞事,耐着性子補充:“京城人士。”
既提及京城,便隻剩下他好友之一的将軍府小公子。
趙浔無從得知眼前的少女緣何識得江辰,又為何将自己錯認作了他,礙于身份未明,出于謹慎,暫且選擇保持沉默。
虞茉卻以為代表了默認,她掏出玉佩,面頰因遲來的羞赧透出薄紅:“十三載未見,你興許記不得我的模樣,我乃虞家長女虞茉,你的未婚妻子。”
“......”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趙浔詫異地壓低了眉尾。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見兩枚半月嚴絲合縫,鴛鴦親昵相對。單看時不顯,如此拼作一塊,明眼人瞧了,皆知是定情、定親諸如此類的信物。
“姨娘嫌我擋了妹妹的道兒,着人在半途将我——”
虞茉說着,比劃了抹脖子的動作,牽扯到肩頸酸脹處,疼得小臉皺成一團。緩了緩,方繼續道,“你又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何來了螢州?”
誠然京中美人如雲,深宮更不必說。
但眼前的少女生得眉目灼灼,香腮如雪,朱唇若飽滿薔薇。一雙眸子經淚水洗滌,愈發清亮迷人,此時巴巴望着他,帶了笨拙的善意。
趙浔一貫不恥以貌取人,卻需得承認,她生了副極好的皮囊。
意識到自己在心中對女子評頭論足,他神色微僵,斂眸翻轉魚肉,一面簡略作答:“此行實為去太康郡,半途遭遇刺客,與侍衛們走散了。”
聞言,虞茉驚呼一聲,杏眼直往他腿上瞟去:“你可有受傷?”
刻意回避的記憶轟然湧現,趙浔:“......”
見他蒼白的面色因尴尬生出絲縷紅暈,虞茉也莫名臉熱,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對天發誓,絕沒有趁你昏迷的時候輕薄與你!隻是見你流了好多血,想瞧瞧是哪處傷着了。”
此言一處,趙浔連脖頸也染上绯色。
虞茉頓覺百口莫辯,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将臉湊近,擺出誠懇模樣:“莫怕,你是清白的。事急從權,我隻剝了你的上衣,之後便用外袍遮住了。”
“......多謝姑娘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