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茉如夢初醒,忙不疊咽下蜜餞,絲絲甜意自味蕾蔓延至心底。
她輕咳一聲,試圖化解尴尬:“還有嗎?”
“有。”趙浔徑直将碗碟塞入她手中,胸膛劇烈起伏。
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虞茉頓覺氣悶,故意刁難道:“你喂我。”
趙浔眼神微頓,方平複的呼吸又錯亂一拍。
可他同虞茉的博弈之中,似乎從未占據上風。僵持片刻,趙浔撚起一顆色澤飽滿的果脯,故作鎮定地遞至她唇畔。
虞茉洋洋得意地咽下,隻這回,恪守着距離,不曾觸碰彼此。
詭異地喂了半碟,趙浔面上恢複如常。他洗淨手指,替虞茉擦拭過鬓角及額前,認真思索起日後需得買幾個小丫鬟來伺候她。
虞茉漸漸恢複氣力,睡意全無,舍不得放走趙浔,于是從枕邊翻找出話本,希冀地看向他:“你念給我聽。”
“......”
某人使喚起他來,愈發得心應手了。
“快嘛快嘛。”虞茉将冰冰涼涼的帕子疊在額前,知會趙浔自己先前讀至了第幾回,雙手交疊,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沉默半晌後,趙浔略帶挫敗地挑了挑眉,指骨輕屈,退讓道:“一刻鐘。”
她已然舒服得阖起雙目,懶聲答說:“一刻鐘便一刻鐘。”
趙浔聲線清淩淩,似擊玉、似落霜,此刻帶着不易察覺的啞意,分外撩人。虞茉竟不曾捱過一刻鐘,便噙着淺笑陷入深眠。
寅時已至,連蟲鳴也停歇。
見虞茉氣色緩和,他最後置換一回濕帕,掖了掖被角,悄無聲息地離開。
慶言正執劍守在門外,随趙浔回了房,将信鴿傳來的林氏夫婦行蹤禀明,頓了頓,試探地問:“主子,您對虞姑娘未免也太上心了。”
“何出此言。”
“您貴為一國儲君,從來隻有旁人伺候您的份兒,何需您纡尊降貴伺候旁人。”慶言憤憤不平道,“咱們此番南下,亦帶了二十餘位内監,不論如何,也不該您親自出馬呀。”
趙浔默了默,不便解釋内監的出現會引起虞茉猜疑,畢竟普天之下,唯獨宮中才有。
他淡聲:“虞姑娘于我有恩。”
慶言卻不好糊弄,仍是氣她差使堂堂太子殿下,鬥膽問趙浔:“您可是心悅于她?”
趙浔眉梢跳了一下,目光從疑惑漸漸至了然,似是終于理清症結所在,反問:“我心悅于她?”
“......”慶言歎息,“所以屬下才擔憂。”
自家主子雖早慧,于情愛之事卻晚熟。一貫冷情的人若是動了心,不知會是何等熱烈。
倘若虞娘子亦有意,倒不失為一段佳話,可分明、分明見她并無所謂。
而趙浔也洞悉虞茉不願入京,愈加不能因一己之私平增她的煩惱。他眸光很快黯了下去,吩咐:“事關女子名節,往後莫要再提。”
慶言忍不住提醒:“去了開陽縣,您可是要和虞娘子扮作夫妻。”
趙浔:“......”
“依屬下看呐,您不如将身份透露一二,還怕虞娘子不會主動攀附麼。”
慶言并非仇視虞茉,相反,他是擔憂自家主子不能得償所願。
想他入東宮當差十餘年,見慣了克己複禮的太子殿下,如一樽完美神聖的木偶,看似溫潤平和,骨子裡卻天生淡漠。
可從此遇上虞娘子,印象中永遠從容的殿下,偶爾會流露出愣頭青般的無措。似寒玉表層的冰霜融化些許,束縛不再,恢複了少年郎的稚氣。
慶言循循善誘道:“以您的身份、容貌、才華,世間女子誰人會不傾心?不如趁勢收服虞娘子的心,将人帶回京去,納為良娣也好。”
殊不知,虞茉已屢屢對慶言口中“世間女子皆會傾心”的太子殿下提出退婚。
趙浔面色愈聽愈沉,涼涼掃一眼慶言:“她。”
“她?”
慶言怔了兩息方會意,咋舌道:“這虞娘子什麼來頭,她憑什麼?”
趙浔眉眼一凜:“本宮說過,不可對虞姑娘不敬,事不過三。”
“屬下一時嘴快。”慶言慌忙福身。
他擺擺手:“下去罷。”
房中歸于寂靜。
望着跳躍的燭火,趙浔輕輕歎息。裝潢一緻的廂房,紋路相同的明角燈,一牆之隔,可他又何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