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報曉時,虞茉悠悠轉醒。
許是湯藥起了效,她四肢不再乏力,周身也幹爽無比,唯有腿根磨破了皮兒,火辣辣的疼。
懶懶支起身,餘光瞥見一截玄色布料,虞茉垂眸,見昨夜的素白寝衣不翼而飛,如今正穿着先前成衣鋪子贈的裋褐。
誰替她換的?
困意頓消,虞茉抿緊了唇,熱流一股接着一股湧上面頰,不知是羞是惱。
“夫人可是醒了?”
忽而,一道清脆女聲響起。旋即,有人掀開重重紗帳,日光緩而慢地洩了進來。
虞茉微眯着眼打量,見床前立了一位女子,形容陌生,應是二十往上的年歲,身着青緞掐牙背心,細皮嫩肉。
她輕嗽一聲,柔柔道:“你是?”
“奴婢茗香,是林府的家生子。聽聞江夫人您受了寒,身邊也沒個能照應的,主子便差奴婢來伺候着。”
說罷,快步端來正冒着熱氣兒的湯藥,另一手遞上松軟甜糕,關切地道:“夫人且先墊墊肚子,再趁熱将藥喝了。”
虞茉斜斜倚在床頭,面色蒼白,唇肉泛着桃花般的淡粉,别有一番病中美人的韻味。
茗香羞于細瞧,隻将湯藥放下,又取來靠枕墊于她腰後。
“多謝。”虞茉擡眸,“不知我夫君如今何在?”
殊不知美人慵目,風情萬種。
經她淡淡撩來一眼,雖同為女子,茗香仍是心神激蕩,于是愈發羞怯,别過臉答說:“江公子正與我家主子在大堂商議事項。”
聞言,虞茉耳根的熱意總算消退,笑着謝過:“可是茗香姑娘替我換的寝衣?”
“正是奴婢。”茗香回之以笑,解釋道,“因不便翻動您的行囊,便由江公子随意擇了一件。夫人肌膚嬌嫩,粗布衣裳穿久了怕是會起疹子,不若奴婢現在便伺候您沐浴更衣?”
“我自個兒來罷。”
她尚不習慣事事使喚旁人,當然,趙浔除外。是以忍着酸脹起了身,将苦澀中藥一飲而盡,繞過屏風,簡單洗浴一番。
待收拾妥當,慶姜前來請示虞茉,問她是否要一同去大堂會客。
“去。”她已攬下假充林夫人的活計,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先譴走茗香,低聲打聽,“我們去了開陽,那真正的林氏一行呢?”
慶姜觀她病恹恹的,不由得放柔了嗓音:“主子雇了镖局,押提前備好的空箱子随咱們往北,林家商隊則繞路自行往東去。”
閑談間,行至胡梯口。
虞茉屈膝,牽扯至筋肉,疼得她倒吸一口氣。
慶姜不便相扶,慌慌張收回手,扔下一句:“我這便去将主子叫來,姑娘且在此等候。”
少頃,沉穩有力的腳步由遠及近,細辨之下,帶着幾分急促。
虞茉正揉捏着泛酸的腰肢,聞聲擡頭,對上趙浔黑曜石般的眼眸。見是他來,不由得噘了噘唇,委屈道:“疼死我了。”
趙浔蹙眉,目光落在她白皙額前沁出的細汗,低聲哄勸:“我送你回房。”
“别呀。”她一手扶着闌幹,一手搭着趙浔的臂,笑了笑,“聽慶姜說,林公子他們晌午便要啟程,我若不快些下去‘學學’,到了開陽,露餡了怎麼辦。”
“無妨。”
趙浔說罷,躬身将她抱起。
虞茉忙環住他的肩,面頰趁勢貼上他光裸在外的脖頸,冰涼涼的,似一塊上等寒玉。
她按捺住多蹭兩下的唐突思緒,微微撤開距離,小聲嘀咕:“你做什麼。”
少女不自覺的嬌嗔幾乎是貼着耳畔響起,令趙浔半邊身子酥了酥。他拘謹地僵直着脊背,不敢垂眸,隻沉默地将人抱回長廊。
“等等。”虞茉仰起小臉,飛快掃一眼近在咫尺的喉間凸起,瞳心燙了燙,用商議的語氣問道,“不如,你将我抱下去?莫要讓人瞧見便是。”
總歸要用早膳,趙浔“嗯”一聲,穩穩抱着她下樓,在最後一階方将人放下。
因着身量差異,趙浔不願低頭,虞茉便無從窺得他此刻的神情,隻聽他嗓音如往常沉靜,無甚波瀾道:“我扶你過去。”
“哦……”
虞茉悄然籲一口氣,隻盼方才無人留意到她異常劇烈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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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正中坐着一對夫婦,容貌尋常,身形微豐。通體華貴绫羅,綴以閃亮卻不庸俗的金飾,不愧為南地赫赫有名的商賈之家。
她自趙浔懷中退開,福身一揖。
林氏夫婦登時受寵若驚,忙不疊回拜,恭敬地邀虞茉落座。
“方才茗香還羞答答地說起江夫人容貌不俗,現下親眼所見,才知豈止是不俗。”林夫人目露驚豔,感歎,“真真是神妃仙子般的人物。”
虞茉虛弱地勾了勾唇:“多謝林夫人割愛,虧得有茗香姑娘照料,我如今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林承玉面皮薄,全權由夫人出面應酬,他隻悶聲為幾人添茶。
“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