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給她倒茶,問她怎麼了。
“淩薇姐姐要和親北軒。”她垂着眼,焦慮心疼。
天下戰事越來越頻繁,渡雪國國勢漸微,夾在幾大國之間,這幾年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雪中羽頹然走進來,他飲了酒,身上帶着酒氣。他怪自己能力不足,讓渡雪女子遠嫁和親。
瑩姬安靜地陪着他飲酒。
款待北軒的宮宴上,瑩姬時不時望向雪淩薇,她面帶微笑,可是再厚的妝容也遮不住她眼裡的哀戚。
瑩姬為雪淩薇難過,也為自己擔憂,恐怕遠嫁他國和親也将是她未來的命運。
觥籌交錯間,瑩姬悄聲離席。
她回到住處翻看着古籍,木槿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告訴她出大事了,大皇子出事了。
瑩姬放下古籍,匆匆趕回宴上。
——衆人撞見雪中羽與人榻上厮纏。人影一晃而過,隻來得及看見翻窗而去的女子穿着渡雪國公主的宮裝。
撞見此事的人乃是北軒國的人,北軒的人樂于見到渡雪皇家兄妹□□的醜聞,更樂于見到渡雪國最優秀的皇子跌下淤泥,恨不得将事情鬧大。
總是卧床養病的烷妃沖過來,拉着雪中羽的衣襟,急聲:“到底是誰勾引我兒?你說話啊,你告訴母親到底是誰?”
渡雪國皇帝臉色鐵青,冷聲逼問逃窗而去的人是誰。事到如今,隻有抓住那個女兒,再将所有責任推給她,才能保全長子。
“來人!”渡雪國皇帝大手一揮,“讓所有公主過來,一一驗身!”
“阿瑩……”雪中羽顫聲。
空梵立刻轉頭,望向瑩姬。她站在角落裡,一點一點擡起眼睛,安靜地看着自己從小敬重的長兄。
人群一片騷動,瑩姬的手腕被握住,踉跄着被押上前去。她還沒站穩,烷妃的巴掌已經狠狠落下來。
她直接被打得跌跪在地,眼前短暫的漆黑了一瞬。
瑩姬顧不得疼痛,顧不得辯解。她轉過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邊的雪中羽。
她不明白,她不相信。
“哥哥?”
雪中羽閉上眼睛,不敢看她。
烷妃蹲下來拽着瑩姬的衣領,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打下來。
“都說你不安份我還不相信!你怎能連你親兄長都糟踐!生得好看不是讓你勾引男人的!早知今日,你一出生沒有靈力就該掐死你!丢人現眼不夠,還污你兄長!”
疼痛劈頭蓋臉而來,瑩姬搖搖欲墜。她迎着打罵擡起臉望着母親。“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她伸手去拉母親的衣袖。
烷妃嫌惡地甩開瑩姬,“還狡辯?你這個下賤的狐狸精!”
“來人!把她押下去,綁到寒雪石上!”
瑩姬被拖下去的時候,眼巴巴望着母親,卻見母親滿眼心疼地望着她的兒子。
那一刻,瑩姬突然不再辯解。
她一瞬間明白,真相根本不重要,母親毫不猶豫地舍棄了她,選擇盡量保全她的兒子。
有什麼可意外的呢?哥哥一直都是母親的傲嬌。而她隻是母親心情好時才抱一抱的消遣。
空梵望着瑩姬,皺眉。他甯願瑩姬掙紮哭喊為自己伸冤,而不是一瞬間安靜下去。她的眼神狠狠地在他心口刺痛了一下。
空梵默默穿過人群跟着瑩姬走出去。他伸出手來,半透明的手掌提醒着他,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寒雪石在渡雪國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央。瑩姬靠着寒雪石坐在雪地裡,足腕被沉重的鐵鍊鎖住。
渡雪國百姓來來往往,打量着宮中嬌貴的公主。
空梵站在瑩姬身前,很想替她去擋那些冒犯的目光。他還想去捂瑩姬的雙耳,不讓那些肮髒的議論傳進她耳朵裡。
夜深了,幾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不懷好意地朝瑩姬走過去。
瑩姬試着動了一下,足腕上的鐵鍊嘩啦啦作響。
把她綁在這裡将會遭遇什麼,母親應該知道吧?這一刻,瑩姬忽然不想掙紮。
好累。
木槿從遠處跑過來,抱住瑩姬護住她。
“公主什麼都沒做!公主是被冤枉的!”
一直沒有哭過的瑩姬,突然就掉了眼淚。
木槿用她微弱的靈氣保護瑩姬。瑩姬眼睜睜看着她被虐殺,鮮血汩汩,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木槿!”瑩姬哭着将木槿抱在懷裡,雙手用力去堵她的傷口,鮮血滾燙,燙傷了她的手。
空梵望着瑩姬仰天恸哭的樣子,他擡手壓了壓心口,去止狂跳的疼痛。
他見多了人間悲劇,卻從未有過這樣徹骨的心痛。
是因為同生蠱嗎?他可以真切感受到瑩姬的痛楚,所以他心裡才這麼痛嗎?
可他進入了瑩姬的心魔,回到了她的過去。他與她的同生蠱還未生效。
一道劍光劈開黑夜,雪中羽手中執劍,蓄勢橫劈,一劍下去,圍向瑩姬的幾個人皆悶哼一聲,身首異處,齊聲倒下。
雪中羽深吸了一口氣,奔向瑩姬。“阿瑩……我……”
他腿一軟,在瑩姬面前跪下。
瑩姬望着他,忽然詭異一笑。
“謝謝你。”她笑,“我這一生信任的人不多,從此之後不再有了。是好事啊。”
瑩姬掙開鐵鍊的腳腕血肉模糊,她站起身來,抱着木槿的屍體,一步步走進大雪裡。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什麼可失去,便再也無所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