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沉溺在一件事時,時間過得驚人的快。
期末考試之後便是漫長而悶熱的暑假。飛雄成功低空飛過了期末,現在大概在哪個排球館讴歌自己的青春吧。
白天家裡總剩下我一個人。
我不喜歡夏天。
我習慣了穿黑色的長袖長褲掩蓋細弱而而蒼白的手腳,在這樣的天氣裡簡直就是慢性自殺。
氣溫太高了,熱得讓我眼前發黑。
蟬鳴從窗外的樹上鋪天蓋地地襲來,明明吵得要死,回蕩在這屋子裡,卻顯得寂靜。
寂寞在濕熱中瘋長。
我把風扇開到最大,一口咬下一塊蜜瓜蘇打口味的冰棍,就這樣虛度着時光。
簡單來說就是,我遇見了瓶頸。
雖然經過不懈的調試和練習,現在已經能熟練地使用皮套了,但人物設定,性格,背景故事……我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我不知道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我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
破天荒的,我決定出門散散心,據說漫畫家會外出采風找靈感。
五天内第一次踏上家裡以外的地面,我深吸了口氣。
咔嗒、咔嗒。
木頭底的人字拖發出清脆的空響。
我懶洋洋地挑着牆邊的陰影行走,速度趕不上一個老太太。
下午的氣溫卷起一層熱浪,汗水打濕了我的頭發。
雖然還是穿着長袖,但我今天好歹穿了短褲,劉海下面還貼了降溫貼——怎麼還tm這麼熱啊!
感覺在人類這種天氣,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啊,今天說不定就是我的死期。
漫無目的地走到學校旁邊,我擡眼一看,不知道為什麼,大門竟然沒有鎖。
畢竟是暑假,我當然是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進學校的。
可我大概對打破規則有一種隐秘的喜好。
平時學校大門随便進,所以我很不想進。
可現在學校肯定不希望無關人員随便進,那我就很想進去看看了。
我側過身,順利通過了大門留下的一道縫隙。
真不習慣啊,平時吵得讓人頭疼的校園,現在空蕩蕩的,一片安靜。
喬木寬大的葉片落下一地的光斑,随着風搖動着。
我走進教學樓裡,放松地呼了一口氣。
雖然沒有空調,但磚石結構的老教學樓有着十分不錯的通風設計,堪稱冬涼夏也涼。
木頭鞋底的人字拖在走廊上發出清脆的回響,沒有換室内鞋,放在平時肯定要被罵了,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隐秘的暢快。
坐在二樓教室,自己的座位上,我擡頭看着一片空蕩的教室,閉上了眼。
“今天……前輩……打敗……一定……”
我正犯着困,樓下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原來還是有人的。
我走到窗邊,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是網球場。
說話的是切原赤也,網球部國一的後輩。
當然,他并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因為他是整個網球部最吵的人。
雖然我确實認識一些運動部的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刻闆印象中的熱血笨蛋。但笨成這樣的,也确實是不多見。
我還記得切原入學的時候站在學校大門口的牆上,大放厥詞說要打敗網球部的三巨頭。
少年有着深綠色貓眼和海藻一般拳曲的黑發,輕輕松松就爬到了校牆上,狂妄得要死,神采飛揚的樣子簡直就像個沒被毒打過的小學生——事實上他就是。
那幅場景在我心裡莫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後這小子就接受了三巨頭的毒打。
真是可喜可賀(無慈悲。
我本以為切原被毒打後會因為實力的差距消沉一下,好歹能消停幾天。沒想到這小子越挫越勇,我不知道在這個教室聽到過多少他的大呼小叫。
雖然噪音确實挺煩的,但我每每想起切原赤也這個人,竟不覺得他讨人厭。
狂妄的、恣意的、單細胞生物。
順帶一提,他的成績,尤其是英語,爛得跟飛雄有一拼。
有次我碰巧看見幸村壞心眼地捉弄他,用英語跟真田對話,這孩子聽不懂就算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this is a pen”,我在牆角差點笑得背過氣去。
啊,有笨蛋。
還有一次在便利店單獨碰見了這小子,他似乎是迷路了,向我搭話,吓了我一跳。他似乎是約好了要去哪個前輩的家裡,我一看地圖隻要五分鐘,幹脆帶着走過去了。
他道謝的時候倒是規規矩矩的,很有禮貌,鞠躬時是運動部後輩的标準九十度,連發旋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站在教室的窗邊,看向網球部的位置,發着呆。
微風拂過我的臉和身體,鼓起我黑色的長袖衫,帶來一陣汗水蒸發的涼意。
好舒服。
話說這個天氣網球部也在訓練啊。飛雄的排球部也在訓練。
大家都精神過頭了吧,運動對他們到底為什麼有這麼大的魅力,明明躺着休息要輕松一萬倍。
我對自己瘦弱的身體多少懷有一些自卑,所以常常用衣服遮掩。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鍛煉一下,但每次總是動五分鐘就放棄了。
太累了。
說到底我就是這樣的人。
運動什麼的……
我覺得網球場上那個銀白頭發的少年往我這邊看了一眼,但距離太遠了,我看不清他,他也不應該看得清我。
大概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