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如海在席上罕見的喝了酒。
這反常的狀态卻看得賈琏更為憂心,從他們到揚州直到現在,幾個月裡,他看着林如海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便是一直喝藥,也隻是拖延着而已,并沒有好轉,每日能清醒個半天便不錯了,其他時日基本都在昏睡。
今日卻看着甚為高興、紅光滿面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他是拖着病體的,他有點擔心,這會不會是回光返照。
頓時,賈琏看着杯中的佳釀都有點不是滋味起來。
林如海卻渾然不覺,自己添了酒,對賈琏說道:“說來,你怕是沒見過我這侄兒,今日他來我甚是高興,便也叫了你過來,咱們小酌一杯。”
賈琏确實是沒有見過顔詢的,當日顔詢一出賈府,便直接回了現代。
但是他卻是知道當日顔詢入賈府見林黛玉的事情的,當日老太太還讓他去查了這件事。
隻是顔詢的身份上似乎存在些誤會,他疑惑道:“原來他竟是姑父的侄兒嗎,他上次進府,說是姑父的外甥,老太太還說,沒聽您這邊說過有姐妹外甥的,特意叫我去打聽了這件事呢”
“說來也是有些緣故在的,他也是一番孝心。”林如海歎道,神情明顯不欲多說。
顔詢接過話頭,道:“琏二哥,上次進府,沒去拜會,原是我的不是,也不想,後面竟還惹出許多事來,倒更是我的不是了。”
賈琏擺手,笑道:“這倒不妨,隻是老祖宗擔心林妹妹的清譽,這才讓我去打聽查探一番。”
“卻不想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竟是一家人。”
“隻是不知謙之兄弟的身份是何緣故?”
顔詢笑道:“琏二哥見諒,原本當日不應當欺瞞老祖宗與二嫂子,隻是家父的身份有些異樣。”
他說着,歎了口氣,又低聲道:“家父是祖母死後出生的,被稱為棺生子,本就不吉利,且祖母有孕之時,便被人說是刑克雙親,所以出生之後便讓人送到了南方,交由别人養育,隻當是别人的孩子。”
“這事不吉,祖父是瞞着别人做的,原本是想着等家父大些再認祖歸宗,隻是不承想,祖父去的早,便隻給伯父說了這事,伯父派人找到了家父,說明了真相。”
“但家父南邊的養父母對家父甚好,且隻有家父一個兒子,家父不忍南邊的養父母無兒無女,便沒有回來。”
“家父的身份不詳,我也是怕多說遭嫌,這才隐瞞了真相,還請琏二哥勿要怪罪。”
“等日後上京,我定然再當面給老祖宗、夫人和嫂子賠罪。”
賈琏歎道:“原來如此,怪不道姑父竟不知道自己有了個外甥,原來竟是侄兒。”
顔詢又道:“我在外行走,都是用的母姓,所以伯父這才不知。”
賈琏點點頭,又與顔詢喝起了酒。
倒是林如海冷眼旁觀,看顔詢編身份編的有模有樣,賈琏聽的連連點頭,若不是他知道這不是真的,險些也要被他騙了過去。
頓時因為他發誓而生出的幾分好感蕩然無存。
賈琏隻以為他當真是林如海的親侄兒,對他又親近了幾分,知道他年紀雖輕,卻獨自在外遊曆,甚為贊歎,又拉着他吃酒,問了許多南方的見聞。
顔詢也挑着南方的說了一些,惹得賈琏大為驚歎。
兩人越聊越投契,倒惹得林如海像個多餘的人。
“謙之兄弟怎麼不喝了,這可是揚州的佳釀,我特意尋來的。”賈琏喝酒聊天正是興緻盎然,見顔詢給自己倒起茶來,甚為不滿。
顔詢連忙拱手道:“琏二哥見諒,實在是小弟酒量有限,不敢再多喝了,若是再喝,隻怕是要喝醉酒鬧笑話了。”
賈琏奇道:“謙之兄弟在外遊曆,怎的酒量如此不顯?”
顔詢笑道:“說來慚愧,在家父母管得嚴,不敢喝酒,也是今日在外,與琏二哥一見如故,這才多喝了兩杯。”
說着,又強調道:“确實是不敢再喝了,不然喝醉了酒,怕是要失禮了。”
衆人喝了一通酒,林如海又叫了黛玉出來,跟顔詢見禮。
“他不是你的表兄,是你的堂兄,隻是你堂兄身世有些複雜,一時也說不清。”林如海說着,交代道:“我去後你便跟着你琏二哥回你外祖母那邊去吧,你堂兄若是得空,會去京城探望你的。”
林如海這麼一說,也算是給顔詢去賈府看黛玉的事情過了明路,以後再去賈府,便不用再擔心會被攔下來了。
這樣一來,顔詢這次來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倒是黛玉,聽着林如海交代遺言一樣的話語,頓時又紅了眼眶,哭了出來。
衆人又寬慰了一番,這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顔詢見天氣挺好的,便打算帶着黛玉出門逛逛,畢竟黛玉本身身體就不好,林如海現在又病重了,兩父女湊在一起,那是愁上加愁的,還不如分開一下。
加之,黛玉以後若是去了榮國府,便更加難得出門了,就更不用說看看江南的風景。
他也不想黛玉留遺憾。
所以,顔詢便去請示林如海。
他見林如海氣色尚可,便試探着說道:“我初次來揚州,想給家人置辦些特産當禮物,特來請示伯父,可否叫黛玉陪我出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