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真來了。”
發現宜真出乎預料的難纏,老夫人的心中一沉,微微眯了眯眼,面上卻絲毫不顯,微笑喚道,招呼她過去。
“來快讓娘看看,可還好?沒被這個孽障氣到吧?”她眼帶擔憂,關切詢問。
“母親說的哪裡話,我有什麼好氣的。”宜真笑道,“倒是母親,怎的動了這樣大的氣,您可要愛惜自己的身子。”
宜真緩步靠近,淡淡看着自己的婆母廖氏,她生宋簡之時年紀不大,便是如今也才四十出頭,正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
眼下笑的頗為慈愛,似乎極為喜歡她一般。
但宜真知道這都是假象。
廖氏和宋簡之母子,是如出一轍的性格,多疑多思,寡恩冷情,甚至比起宋簡之,廖氏更多了些刻薄。
如今這樣,不過是為了安撫她罷了。
廖氏也算出身大族,有些事宋簡之不懂,她卻是明白的。
她很清楚,成婚半月宋簡之就要納妾,若是傳出去,會造成什麼後果。
路過跪在地上,滿身狼狽的宋簡之,宜真随意撇了眼,然後便對上了一雙死死盯着她的眼。
羞惱,憤怒?大概都有吧。她懶得細看,一眼就收了回來。
“你這孩子,跟娘有什麼不好說的。今日的事娘已經知道了,是書安的錯。混賬東西!”說着她罵了句。
書安,是宋簡之的字。
宜真面色紋絲不動,噙着微笑,禮儀周到,端莊雅緻——
可這不是廖氏想看到的。
她心中一沉。
“這,母親說的是何事?我竟不知?”宜真一臉茫然。
按理說,宜真現在該表現出怒氣來,最好是鬧一陣脾氣,就像上輩子一樣,然後才好讓廖氏安撫,最後強行按下這樁事。
可她現在,是真的一點也不生氣。
宜真不在乎。
廖氏臉微的繃緊了刹那,随之笑開,說,“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她心中一轉,改了主意。
“但做妻子的,還是要軟和些,莫要多思。今日那小院的事我問過下人,都道隻是誤會,書安沒騙你,是靜姝要摔倒,他才去扶的,并無他意。”
“也怪我,沒教好他,他見你不相信他,一時惱怒,竟胡言亂語起來,真是胡鬧!”說着話,廖氏似是氣不過,又拍了宋簡之一下。
“青梅竹馬是真的,可别的卻是沒有的。”
“我已經命人将靜姝送回去了,往後無事也就不來往了。什麼妾室,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梅兒垂着頭站在宜真身後,聞言眼睛漸漸睜大。
都讓自家夫人說準了!老夫人竟然真的不肯同意!
可這到底是為什麼?梅兒想不明白。
廖氏說的肅然,宜真也配合的做出了認真的模樣,隻是從始至終,連嘴角噙着的微笑弧度都未曾變過。
“原來是為着這事,男子納妾,本就尋常,況且還是表妹,親上加親,正好能多陪陪您。我本來還擔憂伺候您不夠周到,有了表妹也不必擔心了。”
“您竟是為了這事懲罰伯爺,屬實不必。”
“早知,我就先來跟您解釋一二了。”
“母親,快讓伯爺起來吧。”
宜真反過來安慰廖氏,一席話說出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賢惠極了。
廖氏有些怔,下意識盯着宜真看,一時竟分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瞧着挺真,可哪有這麼大度的正室?
宜真誠懇的看着廖氏。
她是真的不在意,而且還挺想把蔡靜姝弄進府做妾的。
宜真噙着笑,還這樣通情達理,按理說廖氏該開心的,可看着她的笑靥,廖氏忽然有一種極其強烈的不舒服的感覺。
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原因——
舒宜真不在乎。
可明明前幾日瞧着她還記挂着自家兒子,帶着新嫁娘的嬌羞和期待希冀,可現在怎麼忽然就……
這種反常讓廖氏警惕起來。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最要緊的是把這件事給壓下去。廖氏将那股不适壓下,拉着舒宜真的手說,“成婚半月就納妾,傳出去别人是要笑話你的。”
“知道你懂事,但娘不能讓你受委屈。再怎麼說,也沒有現在就納妾的道理。你也别勸我,更别為他說話,我正要好好罰一罰他。”
“胡鬧!”
“這麼大的人,還這般不懂事,氣一上頭就不管不顧的,胡言亂語惹你媳婦生氣。”
宜真欲言又止。
廖氏看着宋簡之低喝一聲,說,“知道了嗎?”
宜真随時看向宋簡之。
宋簡之擡頭,看的卻是舒宜真,他以為會從那雙眼裡看到得意,戲谑,以為會面對她的嘲笑。
但那雙眼裡什麼都沒有。
不,也是有的,她含着笑,從容自若。
就仿佛,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她不覺得有什麼可得意的。
心中一堵,宋簡之怒火更熾。
她是故意的!
她果然是故意的!
可更讓宋簡之真正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毫無防備,輕而易舉的就被舒宜真給算計了。
“知道!”短短兩個字,宋簡之幾乎是咬着牙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