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台伯府的馬車循着路,一路到了皇城外。
馬車有專門停放的地方,宜真帶着宋庸下車往那遙遙就能看到的高大燈樓處興行去,車夫自停車去。
百尺燈樓,顧名思義。
上有亭台樓閣,魚蟲花鳥,各種燈籠,數不盡的彩燈,此時被精心堆疊成山形,輝煌絢麗,充滿盛世的光彩。
“今年的燈樓,瞧着比去歲的如何?”
宜真正想感歎一聲,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忘記十五歲時看到的燈樓模樣,便笑着問起身邊的梅兒和阿竹。
梅兒立即叽叽喳喳的說了起來。
她記得倒是清楚,連多了哪些燈,哪些燈更出彩,都說的頭頭是道。
宜真聽得認真,餘光一掃,就見宋庸也聽得頗為入神,不由一笑。
到底是個小孩子。
到了城門處,禁軍查驗過後,便點了一人,引她們上城樓。
夜色已深,雖有燈火,但到底不如白日。
看着眼前的台階,宜真伸手,握住了宋庸的手,牽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
一路走了好一會兒,眼前豁然一開,她們走到了上面,再往前走幾步,眼前便是那極盡輝煌的百尺燈樓。這樣近,近的仿佛擡手便能觸得。
宜真看着,不由發出一聲喟歎。
宋庸目光微動,在這登高賞燈的刹那,忽然就對未來生出了種種野望。
這時城樓上已經有了不少勳貴,帝後還未至,她們便各自賞燈。
不知過了多久,帝後到,衆人行禮,城門下的喧嚣熱鬧一收,隻餘下百姓們山呼的萬歲之聲。
帝後同立,先後說了幾句話,而後便就讓大家放開心看燈了。
宜真終于找到機會,找了皇後身邊的吉祥姑姑,來到皇後身邊。
“宜真,來。”皇後笑道。
燈火的映照下,她的氣色似乎都好了不少,笑盈盈的,慈愛又寬和。
陛下站在皇後身側,隻掃了宜真一眼。
“宜真拜見陛下,娘娘。”宜真上前見禮。
皇後擡手,宜真忙起身,上前扶住。
“你這孩子,素來規矩謹慎,這般貿然請見,定是有事,說吧。”皇後笑道。
緣分一時便是如此莫測,滿宮的公主,和諸位親王的郡主,在皇後面前一個比一個表現的乖巧聽話,可皇後就是格外喜歡安靜柔順的宜真,見了就覺得舒心。
宜真身子微微顫了一下,縱使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可事到臨頭,到了要開口的時候,她還是不由的有些緊張。
“娘娘聖明。”她吸了口氣,先贊了一句。
“宜真年前,從父親那裡,要來了母親家傳的一些醫書雜記。”宜真喉間吞咽了一下,嗓子不由的有些緊繃。
帝後曆經世事,隻聽了個開口,便若有所覺。
陛下一擡手,周圍的禁衛立即提高警惕,皇後目光微凝。
宜真說着,從袖中取出醫書,翻到那一頁,承給皇後。
皇後目光微動,擡手接過,垂眸片刻之後便就将頁上記載看盡,眉頓時一皺。
“果然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竟還有這種毒。”她輕歎。
“宜真恰好翻到,心有疑慮,不敢輕忽,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事關娘娘鳳體,便尋了機會來禀報。當然,可能隻是宜真想多了。”宜真小心翼翼松開扶着皇後的手,後退半步,屈膝行禮,忐忑的說。
宜真心知,自己上禀這件事後,會引起多麼大的風波,不論真假,她都會得罪許多人,甚至那她這一遭平白惹的帝後白白思慮憂急一番,說不定會遭帝後厭棄。
可她也不敢不說,更不想不說。
娘娘是對她最好的人。
宜真不想她出事。
“好孩子,你先起來。”皇後伸手扶起宜真,正要說話,旁邊皇帝開口。
“到底是什麼書,我也看看。”皇帝初時未太在意,見皇後如此,才生了些許探究的心思,伸手接過。
“陛下……”皇後卻有些猶豫。
皇後的身體,她自己知道,她原本就不是多麼悲春傷秋的人,雖在太子去後悲傷了一段時日,但也是下定決心要好好活下去的,可誰知身體漸漸就差了。她也曾懷疑,招來太醫診脈,卻都是這個結果,便就沒再細想下去。
直到今日,看到這個醫書,她心中的疑影瞬間變得清晰。
可這事,若被陛下知道,怕是要血流成河。
“到底是什麼事?”皇帝說着,卻也沒有強搶。
對于皇後,他始終給與了足夠的信重。
“那陛下先答應我,莫要急着發怒。”皇後将醫書往自己處收了收,笑道。
皇帝目光微動,說,“好。”
皇後這才将醫書遞過去。
皇帝已經知道了,這事是瞞不過去的。隻是這些年随着皇帝大權在握,越發的乾綱獨斷,雷厲風行,她隻希望皇帝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能保持住冷靜,莫要急怒。
皇帝接過書,翻看一眼,原本含笑的臉微的就變了。
宜真餘光瞧着,心中頓時一寒。
天子除在皇後處總是溫和好說話,在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喜不一定是喜,但若表現出怒意來,那就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