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高一？

周琰與她無聲對視半秒，他然後若無其事挪開視線，他忽視掉這細微的尴尬，轉過臉，對上甯強繃着的冷臉。

甯強在等他開口。

周琰當然背不出來，别說背誦，他恐怕連這篇課文是什麼時候學的都不知道。

兩雙眼睛相互瞪了半晌，他厚着臉皮實話實說：“老師，我還沒背會。”

甯強忍着怒氣：“那你睡覺？”

周琰撒謊不臉紅：“在背呢，背累了，不小心打了下瞌睡。”

甯強一聽就知道他在胡扯，瞪着人，假如有胡子，他的胡子一定氣得翹起來：“那你就給我站這精神精神，背會了再下去！”

周琰暗罵自己今天倒黴被逮住，表面上還是盡量态度端正：“有沒有第二個選擇？”

“第二個選擇？”甯強簡直要被氣笑，竟然還真的給了他第二條路，“行，你找個人幫你背，全篇都背下來，就放你下去。”

說完，他笑容驟然收住，顯露出不好糊弄的真面目來：“但如果背不出來，你倆今天都一起給我在這背到會。”

想在甯強這讨到好，那是不可能的。

聽到他的話，教室底下一張張仰着臉看戲的腦袋瞬間如鹌鹑一般咻咻低下去。

全篇？

開玩笑，能來這裡的大部分都是不愛讀書偷懶的差生，一眼掃過去全是成績倒數那幾個，連這課文在哪裡都不清楚，哪裡還能背全篇。

甯強背着手，哼笑一聲，顯然對這一教室的學生的底細都清清楚楚，算準周琰想鑽空子也不能。

周琰往下掃視一圈，果然隻看到一大片烏漆漆後腦勺，仿佛生怕被他波及，腦袋低着連臉都看不清，剩下幾個看熱鬧的，他也叫不出名兒。

甯強還在慢悠悠等他：“怎麼樣？找好人沒有？”

周琰還真不好找人。本來羅頌可能還能幫個忙，結果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陳繁溜了，害他現在杵在這幹瞪眼。

他在心裡又将陳繁罵了一通，想着留下背就背吧，反正甯強也不能真陪他在這耗到最後，到時候他溜了就是。扭臉一臉，這個教導主任拉了一把椅子還真在講台上坐下，大有打算下功夫整治一番學生的意思。

他嘴角抽了抽。

“沒人幫你？”甯強露出一絲嘲笑。

周琰沒辦法，打算幹脆認錯背誦，結果眼皮一撩，又看到坐在後面的陳郁，要說出口的話又神差鬼使地停了下。

從甯強将他叫上台的時候，陳郁就一直在關注，說到讓人背誦的時候，陳郁心裡就猜得到他大概沒辦法完成。他跟陳繁是朋友，兩個人的成績不分上下，不倒數已經是老天保佑。

甯強讓周琰找人背誦的時候，她的視線立即看過去，用眼神表示：可以找她。

她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在一衆低頭垂着視線的人當中，極其明顯，很顯然，周琰也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過他沒有開口，不知道是沒有讀懂她眼裡透露的意思，或是其他。

甯強又催促了一句：“再給你一分鐘。”

周琰剛要開口認錯，最後排的位置上，安靜看完全程的人站了起來，“老師，我可以幫他背。”

聲音清脆明晰，在安靜的教室裡分外明顯。

周琰立即看過來，眼裡似乎有欲言又止的意思。

甯強眯了眯眼：“你？”又轉臉看周琰，“這就是你的場外援助？”

周琰對陳郁的印象，除了是陳繁的妹妹以外，大概就是好學生，學習好。這篇課文對她來說理所當然會背。他當然不會開口讓她幫忙，這多沒面子，盡管眼下的情況，他的面子也丢的所剩無幾，但還是堅持着不吭聲。

可是也沒想到對方會主動幫忙。

兩人無關無聲對視，周琰沒有看到任何嘲笑的意思，她的眼睛烏黑明亮，好像隻是再簡單不過的幫助。

周琰忍受住自己尴尬，承認：“對。”

甯強于是看向陳郁：“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哪個班的？”

陳郁說：“一班。”

說到一班，甯強臉上的怒意立即減少許多，“一班？”

又有些納悶，一班的學生還會來這裡湊熱鬧，更詫異于周琰這等差生還能認識一班的學生，“哦，你叫什麼名字？”

“陳郁。”

甯強對好學生總是寬容的，又是個看起來乖巧好看的女生，于是面色緩和不少，點點頭，示意陳郁上台：“好，那你上來吧。”

陳郁拉開椅子，從柳嘉佳身後繞出來，慢慢走上台。她站在周琰旁邊，白襯衫，百褶裙，烏發在腦後紮了一簇馬尾，面容沉靜，氣質乖巧，顯然跟這裡的人不太相同。

底下的人都在看她，似乎也在疑惑怎麼沒有見過這個人。

“背吧。”甯強坐在椅子上聽她背誦。

陳郁開口背課文。她的聲音清晰而标準，語速适中，字詞準确，一整篇課文背完，竟然沒有絲毫停頓卡殼。

輕緩而清脆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教室裡，明明是枯燥無趣的的詞句，底下的人聽着聽着，竟然感受到一種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甯強聽完，原本還有些生氣的面龐，已經重新恢複正常，甚至還隐約帶上一點滿意的笑意，點點頭：“嗯，不錯，不僅沒讀錯，還非常熟悉。”

然後他轉頭面對教室衆人，面容嚴肅：“你們都要跟陳郁同學好好學習，這才是高三學子應該有的學習态度，你們不要覺得時間還長，覺得讀書不重要，假如連這麼簡單的分數都得不到，那麼你們未來失去的将遠不止這6分。”

說完，他就走了，也沒管站在台上的周琰。

陳郁轉頭去看旁邊站着的人。

周琰有一些愣怔，不知是因為甯強的這段話，還是因為陳郁流暢的背誦，或者是因為自己這麼丢臉的時刻。

他跟陳郁對視半秒，片刻，還是開口：“謝謝”。

陳郁覺得他應該不會因為今天這件事而受挫，不過還是打算安慰他一下，說：“如果你能因為甯老師的話得到啟發，那你不僅不會失去6分，還能收獲更多。”

周琰的表情有點奇怪：“……哦。”

陳郁說完，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适：“其實我是亂說的。”

周琰撥了撥頭發，看她一眼，點點頭：“你說的很對，不能跟我這樣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