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遲不解:“為什麼?”
“大先生祖上和姓沈的有點仇怨……”道士欲言又止,忽的想起了什麼,急切追問道:“你是沈家哪支的?”
姓沈、符修,這要是讓大先生知道他們救了這樣一個人,九條命都不夠揮霍。
道士透過中央倒後鏡盯着沈未遲,沉吟思索。
“我、不太清楚。”沈未遲每說一句話,就要喘氣許久,磕磕絆絆。
一銅道:“大先生祖上曾被一個叫沈未遲的符修屠門。”
沈未遲猛然擡眸,緊盯着倒後鏡裡的但是,片刻後斂眉,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幸好這三人觀察力并不敏銳。
同名同姓?
不太可能。
沈未遲年少成名,是古往今來都難得一遇的符修天才,不論是凡人還是同門,大多取名都會避開。
可她從未屠過誰的門……
她的心性,也不可能屠門。
道士又說話了,“小友,電子族譜一查就清楚,你要是沈未遲那代傳下來的符修……”
他的眼神與話語變得狠厲,停頓恰到好處,見沈淩一的懼色,旋即又笑道:“你可别瞞我們。”
沈未遲擡頭,驟然與一直在審視他的一銅對上目光,她心中一驚,眼珠顫抖,裝出害怕模樣,氣若遊絲說道:“我、我不是……”
“不是就好。”道士長舒一口氣,“進了安全區千萬别說你姓沈,更别拿出與符有關的東西,大先生很忌諱這些。”
“好。”沈未遲露出微笑,又道謝。
車窗外是一閃而過的廢墟,黑晝時代後,古修仙法丢失,取而代之的是賽博修仙,這是個适合體修、劍修的時代,智械之體、人造飛劍名聲大噪。
維持了将近千年,智械危機爆發,人類數量驟減,幹擾塔的建立讓這些大能們引以為傲的智械之體與人造飛劍變成廢鐵。
北東的幹擾塔還能徹底投入使用,隻是偶爾放出頻率波動。此刻道士的那雙機械義肢就有些不聽使喚,變成了沉重的金屬疙瘩。
“媽的,又開幹擾了。”道士大罵一聲,重重錘了一下那雙金屬腿,“早知道就不換這雙腿了。”
沈未遲頭貼着車窗,身體和車身一起抖動。
以物易物,以物換錢。
他們口中的“大先生”交易範圍挺廣,或許還是安全區的主人,就算不是主人,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以她現在的身體進去安全區風險很大,那一模一樣的名字就夠她成為衆矢之的。
沈位遲眼裡是發亮的野心。
——她不要首鼠兩端,要險中求勝!
一銀貼着沈未遲,沈未遲察覺對方的手指撚了撚她的衣擺,她低頭看去,衣擺的血漬上有一枚指印。
動作生硬,如若沈未遲真被吓傻了,一定不會發現,可她都是裝出來的。
取了她的血,是想做什麼?
沈未遲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三人,從取了她衣擺上的血後,道士和一銀面無表情,而一銅的臉色卻變了好幾回。
越野車越來越慢,沈未遲貼着車身,能感受到震顫的幅度變小,她瞥着眼,看車上三人各懷鬼胎。
01和她說過,有小部分人會往腦海中植入芯片,以此能夠更加輕松的進行神識交流。
道士與一銀說話口音有些f和h不分,是這個地區人大多數都有的毛病,一銅隻說過一句話,有些淺淡的濁音清化,倒更像北方人。
服飾、口音是最容易确認身份的,沈未遲總會着重觀察。
不紮道士鬓戴着鈴铛,卻穿着道袍的道士,胡子壯漢和一個看起來病入膏肓的瘦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師徒……
沈未遲貼着車窗的手抽出口袋裡早已畫好的符咒貼在車門上,又雙指夾住另一張符,餘光始終緊盯這三人。
越野車越來越慢,幾乎感覺不到抖動,行駛聲小的被鐵皮隔絕。最後徹底停下,慣性讓車内的四人往前一抖,道士頭上的神經根管碰到面具,那面具竟開始變化,将那根亮黑色的神經根管包裹其中。
“小友,我說過了,電子族譜一查就清楚……”道士歎了口氣,伸手一勾,輕易将神經根管勾出,又搖頭,滿臉失望道:“就算不知為何你被族譜除名,可你父母總歸會在族譜上的,你怎麼能瞞我們?”
一銀倏地擡手,輕拍沈未遲的肩膀,口中威脅,臉上卻笑得猙獰,“好一一,伺候好我,放你一條生路怎麼樣?”
他們想象中的驚恐、害怕與顫抖并沒有在這孱弱的女娃娃身上出現。
沈未遲緩慢擡頭,黑瞳無光,好看的唇角翹起。
一銀隻以為這女娃娃想開了,毫不設防。
道士神色一變,神經根管驟然變成灰黑色,大喊道:“按住她!”
沈未遲掌心按住貼在車門的符咒上,紅光乍現,“砰”一聲響,車門飛出去幾米遠,她順勢往下一倒,在地上滾了幾圈,喉嚨溢出的血灌滿口腔,嗆得發懵。
沈未晚顧不上這些,她手一抽,掏出口袋裡的黃符,雙指夾符。
三人追下車,滿臉煞氣,朝地上的沈未遲步步緊逼。
“女娃娃,拿這個廢紙當符咒?你真以為貧道沒見過真正的符咒嗎?”道士哈哈大笑,顯然不把這張小小的破紙放在眼裡,步步朝沈未遲逼近。
黃符被微風吹的抖動,用血描繪的符紋好似活了過來,像一條暗紅色的蛇,鱗片轉着流光。
沈未遲露出笑意,眼中殺意盡顯,雙指掐符,口中念決,符紋乍出紅光,絲絲縷縷的紅線将她萦繞。
“本來想溫柔點的。”一銀扭了扭手,擰笑着一拳朝沈未遲打來。
“别打死了,這可是沈未遲的血親。玩一玩再帶給大先生,說不定能直接換到飛行器。”道士雲淡風輕道,臉上是得逞笑意。
一銀性格着急、暴躁,還未聽完這一句話,就一拳朝沈未遲打來。
拳風襲來,沈未遲躺在地上毫無動作,眼看那拳就要砸中沈未遲的面門,卻不知為何硬生生停在沈未遲面頰前,風吹得她發絲獵獵舞動。
一銀面色漲紅,用了全身力量都無法再往前,身體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他的行動,他拼了命和那股力量抗争,手臂上覆蓋着堅硬無比的外骨骼寸寸扭曲、崩裂,發出尖銳聲響,仿佛哀鳴。
失去了外骨骼的依仗,一銀再也堅持不住。緊接着,那一拳猛然轉向,重重打在一銀自己的臉上,兩顆帶血沫的後槽牙飛了出來,墜進黃沙裡,滾上一層沙子。
一銀被打的躺在地上,眼裡充斥着殺意、迷茫,道士和一銅看見這一幕警惕的不敢上前,警惕地盯着沈未遲,一銅悄然後退,半個身子藏在道士身後。
道士厲聲問道:“妖道!那是何種妖法!”
沈未遲沒回答,隻笑着說:“看看身後。”
一股陰風襲來,寒意順着尾椎骨傳遞到神經,道士倏地回頭,隻見他身後漂浮着一團黑影。
道士還未做出反應,隻見那黑影中綠色代碼流動,一張由代碼組合成的臉緩緩浮現出來。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桃花眼、高鼻梁和半勾唇,皮相和骨相都是上程,是這個地區最大的機器人售賣公司使用的初始臉。
——一隻鬼。
全息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