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地位？它們的誕生就是為了人類服務！”一銀捏緊了拳頭，他半邊臉都是早已凝固的血，宛如一副镂空面具，咬緊牙關時，口腔生疼。

“就算想要獲得地位和平等！它們憑什麼殺人！憑什麼殺了我媽！”

智械危機已經度過三十九年，一銀今年二十五歲。

他是在東南安全區出生的，在那個貧瘠餓安全區中生活了十三年，幹擾塔逐步建立。東南安全區的幸存者被迫遷移。

一銀永遠記得那個夜晚，血濺在眼睛裡，分不清是他的，又或者是媽媽的，朦胧了視野。

他記得和媽媽的最後一次對視，親眼看着媽媽瘦弱的身軀擋在他的面前，哭喊着讓他快走，卻又在面臨死亡時，緊緊捂着唇，發出模糊的求饒聲。

“我也不想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一銀發出一聲嘶啞的暴呵，“它們是一群殺人如麻的鐵疙瘩！”

面對一銀的憤怒，有些在沈未遲意料之外，但她的表情始終從容，隻是一隻手已經借着掩藏，夾住了一張殺人符，确保随時都能抽出。

基礎攻擊符，沈未遲發明出來時，被稱作“殺人符”，時代的更疊，讓這張符咒從一擊緻命，變成了現今的基礎攻擊。

但一銀這種半吊子的體修，也是扛不住一張符的。

沈未遲還是想讓一銀進行身份ID登錄，能夠使用這張面具，會大大保證她進入安全區後的存活率。

因此，她忍受一銀的啰嗦，可她實在不擅長勸解、開導工作。

“那你們應該一開始就這樣做，将它們當做無生命體，不試圖讓它們誕生自我意識。”她說。

“我能怎麼做！我出生就在這個時代！”一銀猛得前傾，臉上的表情猙獰，青筋暴起，“她說她投的反對票！”

“反對票？”沈未遲想了想，她所知道的事，都是從01口中得知，于是也隻能複述01說過的話，“任何種族，都是命運共同體。當年的複制人實驗，人類投票通過數達到86%。”

“她是小部分人，她沒有權利，隻能跟着種族興亡。”

“憑什麼！憑什麼！”一銀再也遏制不住憤怒，猛得躍起，腦袋撞在車頂上，疼痛早已阻止不了他的殺意，“你們這些該死的仿生人、複制人、人工智能！你們都該死！”

他看着自己的拳頭襲向沈未遲，看着那雙黑沉眼珠中，自己的身影愈來愈大，看着沈未遲被汗水、血液、灰塵粘連的發絲被拳風吹起。

沈未遲隻輕搖了搖頭，用着虛弱的聲音道：“可惜。”

可惜？可惜什麼？一銀不知道。

就在這時，那隻纖細的手倏地抽出，一張黃符橫在二人中間，上面的血色紋路流轉，微弱的紅光頓時乍現。

符咒接觸一銀額頭的一刹那，他緊繃着肌肉的身體癱軟，頓時失去一切生機，那雙憤怒的眼珠暴出，卻失去光亮，身體接着剛才撲來的勢能撞向沈未遲。

沈未遲無奈歎氣，閉上眼睛。

滿是肌肉的身體狠狠撞在她身上，巨大的疼痛感襲來，磕了一罐凝血丹才勉強活動的身體，此刻又恢複成一息尚存的模樣。

沈未遲大口大口喘着氣，試圖将自己抽離出來，可一銀太重了，這一下撞得太狠，讓她動彈不得。

全息陰鬼悄無聲息出現，懸浮在半空，它臉上是詭異的凝滞笑容，如同剛看了一出喜劇表演，聲音愉悅，“哎呀呀，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小娃娃都是心地善良，連小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啧啧啧——他剛才提起媽媽時，眼睛都紅了。”全息陰鬼竄到一銀的屍體旁，晃動着，“瞧瞧啊，眼睛裡都是淚。”

沈未遲終于從縫隙中擠了出來，癱坐着、喘息着，和一隻上岸的魚沒差。

全息陰鬼飄在她臉旁，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天空上巨大的綠光将他們籠罩，一切都在詭異的發綠，近乎實體化的扭曲綠光在車内穿插閃爍。

沈未遲眸光看向死去的一銀，他額頭上還貼着那張符，鮮紅符紋流轉着泛紅的光。

“和我有什麼關系？他媽又不是我殺的。”沈未遲緩慢道：“但他要殺我，我恰巧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