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那裡思考，落在旁人眼裡就是她驚聞噩耗，呆若木雞。

蕭钲都有些害怕，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擔憂道，“芫娘，你别擔心，我定會平安歸來。”

沈芫如夢初醒，攀上他的手臂，問道，“為何你也要去？你不是宮中的金吾衛嗎，什麼事要輪到你出面？”

“替聖上監督赈災，兵部會調遣人馬，我去就是與天子通信，彙報赈災情況，絕不會以身犯險。”

蕭钲連連保證，沈芫是半點不信。

他自幼在京中長大，吃的最多的苦就是練功，從未看見過人間疾苦，後來蕭钲去了邊城，那副少年意氣被磋磨成黃沙漫漫的消沉。

然後變成了沈貴妃所見的蕭将軍。

“你心腸那麼軟，不可能不去幫忙，我隻希望你記住我的話，不要直接與屍體接觸，洪澇的水也别直接飲用。”

“若是屍體過多，氣溫升高易腐敗，你一定要做主，将他們火化了。”

“火化？”蕭钲難以置信，自古講究入土為安，火葬在大楚并不盛行。

沈芫點點頭，“對，史書記載，大災後常有大疫，就是因為屍體腐敗導緻，所以你要燒掉他們。”

蕭钲不懂醫理，卻也懂得屍腐之禍，鄭重點頭道，“芫娘，我到兩江道就按你說得燒掉腐屍。”

聽到蕭钲的回答，沈芫心中的憂慮才消解一些。

沈玄塵和蕭钲要同去兩江道赈災，沈芫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國公府的天塌過一回，她有經驗，若是兩人都回不來，她會帶着家私離開京城。

若是楚鑒妄念仍在，欲強納她進東宮，她囤積的藥材也能換來她的自由。

沈芫盤算她手中的籌碼和可能性，在場的兩個男人見她不時憂心沉思，皆是心虛之态。

沈芫翻騰着記憶裡的細節，又不時吩咐準備行禮的下人們添些物件，藥材、香囊、手套，想着她翻出給廚房師傅們用的面罩。

棉質的，很耐用。

沈芫通通打包塞進兩人的行囊。

兩人看着沈芫忙活，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講。

京中派出的隊伍第二日天還未亮就停在國公府門口，沈芫将沈玄塵送出門，蕭钲昨晚回蕭府與老夫人告别，今日是從蕭府出發，此時不在人群中。

沈芫看到人群中的孟太醫，招呼道，“孟太醫也要随隊前往兩江道嗎？”

孟太醫算是國公府的常客了，熟稔回道，“六小姐，醫者仁心，兩江道洪災慘烈，太醫院義不容辭。”

他身後白衣醫者皆是太醫院太醫，年輕的醫者自己背着藥箱，面容堅毅，亦有須眉結白的老醫者，旁邊的醫徒幫他們背着藥箱。

沈芫竟看到有女醫者，雲嬷嬷立在其間，身邊圍着一群年輕的女醫，笑容仍是一派慈祥。

難道這就是她封妃進宮後沒見過雲嬷嬷的原因嗎？

前往兩江道赈災後未歸，成為義士之一。

沈芫記得是有那麼一批人，在災後被皇帝和太子追封，隻是她身居深宮，宮中又因時疫，聽得就沒那麼真切。

沈玄塵亦有動容之色，肅然起敬，拜道，“諸位大義，沈某佩服。”

沈芫亦屈身行禮，“太醫院心懷大義，救死扶傷，吾敬之佩之，還請各位大人看顧吾二位兄長，小女無所長，定保證太醫們的藥材供應。”

孟太醫眼中閃過精光，他們太醫院本能直行出城，何必來國公府繞那麼一遭，不就是因為沈芫她有藥材資源嘛。

見已達成目的，孟太醫颔首道，“六小姐放心，沈國公和蕭郎将皆是朝中股肱之臣，太醫院定會照料。”

沈芫客套兩句，便送沈玄塵上馬，他眸子緊盯着沈芫，惹得她問道，“哥哥，怎麼了？”

沈玄塵道，“今日被芫娘放在心尖護着，真讓哥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何便好，”沈芫面無表情道，“哥哥平安回來，那便是最好。”

沈玄塵背着鼓鼓囊囊貼身的行李，莊重道，“哥哥必平安回來。”便是要死，也要回京城死在國公府。

不讓沈芫提心吊膽。

有馬蹄聲傳來，蕭钲背着同款行囊出現在街角，轉瞬便至沈芫面前。

他翻身下來，執起沈芫的手，“有些涼，你快些回去吧，别送了。”

周圍的人群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此次赈災兇險，主動前往的人皆是視死如歸，見到兒女情長，便有些惆怅和動容。

孟太醫道，“這就是六小姐的另一位哥哥，大家都認認，可要替六小姐看護好了。”

有人将此話解釋給蕭钲聽，感歎道，“蕭大人，你可莫要辜負六小姐，她對你，一片癡情呐。”

蕭钲紅了眼眶，對沈芫道，“芫娘，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就上門求親。”

沈芫一怔，手被蕭钲緊緊牽着，暖意從連接處不斷傳來，她問道，“不等你爹娘的信了？”

蕭钲搖搖頭，“不等了，我等不及了，芫娘，我要娶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周圍人露出理解的神色來，出征時互有好感的兒女也會許下終身，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這樣的悲劇時有發生，可人們還是忍不住為愛情祈禱，讓我們戰勝災難吧，讓他們得償所願吧！

就如此時，不少人都祝福着蕭钲和沈芫，這場洪災快過去吧，讓他們在一起吧！

可惜天意弄人，熬過磨難的情侶最終沒能走到一起去。

但此時此刻，沈芫是真心實意的告訴蕭钲，“我願意，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