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塵默默走開,人群開始往城門口流動,十裡長亭送别,哭聲震天響。
沈芫跟着蕭钲出城外,天光未亮,進出城門的大道兩側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兩肩擔着餅子的師傅往太醫和士兵手中塞還熱乎的面餅。
蕭钲牽馬與沈芫一道走,猝不及防被塞了滿懷,“大人,兩江道有草民一幹親友,可千萬拜托大人,多為民着想。”
蕭钲捧着燙手的餅,鄭重其事道,“朝廷派我等去了,必不會讓百姓失望。”
那手有厚繭,臉上溝壑幽深的農民熱淚盈眶,雙手緊緊包握住蕭钲的手,終是撒下幾滴濁淚來。
蕭钲心頭滾燙,對沈芫道,“本是要趁人少時速速趕路離去,沒想到還是被京郊百姓得到了消息,在這裡送别。”
沈芫感歎道,“哪能瞞得住,要去的不隻是王侯貴族,還有普通官員、士兵與太醫,他們有家人住在城郊的,宿夜未眠都在準備行囊,哪能瞞過人去。”
風起吹來些山野的潮氣,蕭钲将她肩頭的披風扯攏些,“天下家屬的心都與芫娘一樣。”
國公府昨夜也沒熄過燈,沈芫亦是一夜未合眼。
朝廷的兵馬都休整好了,有兵部的小吏跑過來,“蕭郎将,我們大人說馬已休整好,讓我問問大人,可以出發了嗎?”
蕭钲環視四周,愛恨離别收入眼底,他狠下心道,“出發!”
話音未落,百姓退行,英姿肅立,整裝待發。
蕭钲将她摁到懷中似要融進骨血,喟歎一聲,将人放開,“芫娘,芫娘……”
沈芫知道是他不舍得,便道,“我在京中,等你回來,你可不要食言。”
蕭钲點點頭,目送她退入人群。
沈玄塵回眸看了眼兩人依依不舍的膩歪樣子,難得皺下眉,胸口有些沉痛。
等隊尾都消失在視線中,沈芫才與相送的百姓一樣歸家去,有嬸子看她年輕,出言安撫,“可是情郎要去赈災,小娘子别擔心,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一定!”
她也是從年輕送到兩鬓白發,眼看着日子好起來,又要送郎君去兩江道,其中幸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見到沈芫,也想到自己顔色好的時候,郎君亦年輕,壯志淩雲随軍出征,兩人離别時說不完的話,怎麼都舍不得。
後來聚少離多,郎君與她都沉默了不少。
“可别在哭了。”
沈芫一怔,擡手抹到滿指濕意,原來早已淚流滿面。
嬸子用袖子給她擦幹淨,“以後淚流幹了,就會往心裡流,對身子不好。”
沈芫眨眨眼,将淚截留下,點點頭,嬸子粗糙的手輕撫兩下她的手,恍惚間好似母親,睜眼時嬸子已經走遠了。
綠筠和藍瑛尋到她身後,“小姐,一夜未睡,快去歇息吧。”
沈芫心中飛快計算,朝廷派人去了,兩江道的赈災才剛剛開始,她也要行動起來。
五月時齊殊押着藥材入境,如今估計才走到江南道那裡,等沈玄塵和蕭钲到了兩江道,齊殊的藥材估計也到了。
時間剛剛好。
不知今世是否還會有人疫傳到京城來,她能做到的預防就是緊閉國公府的門戶,減少外出的頻率。
回到府中,沈芫召集國公府下人,“哥哥去赈災了,府中無人,行事皆要低調,無事不得外出,若有親朋好友病了要出去的,來我這知會一聲。”
“府中護衛仍在,不惹事也不必怕事,若有人要在這關頭踩到我們國公府頭上,我會讓他們瞧瞧我沈芫的厲害。”
剛起頭的騷動被沈芫壓下,國公府人心落回肚裡,應道,“是!”
都是經曆過貞康十九年國公府天塌的老人了,知道六小姐說到做到。
府中有條不紊,沈芫又去求是書房将手中藥材數盤了一下,占盡先機囤下的藥材用到赈災中,或能防範于未然。
又去信齊殊,問他到哪裡了,情況如何。
齊殊坐在車轅上一邊啃着幹硬的口糧一邊望天,他的臉黝黑上不少,周身氣質竟更像行伍之人而非書生。
唯有他動作間還能辨析出些許文人模樣。
他是在半路收到兩江道洪災的消息,竟然真的如沈芫所言,齊殊看着長長車隊押送的藥材,還好已經快到了,趕得上。
镖局的老孫從逃難的百姓嘴裡聽到兩江道洪災,驚駭地看了眼齊殊,偷摸的尋他講話,“齊兄弟,你主家是何人?料事如神呀。”
周圍皆是密林,他扯了一旁的雜草叼進嘴裡,顯得流裡流氣,“若是要去兩江道發國難财,我這小小镖師,也是不願意助纣為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