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給燒灼的鐵石突然澆下一瓢水,眨眼間蹦出千萬細小的火花,很快又歸于寂滅。
難怪。
岑令溪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對聞澈還抱有一絲期待,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季钰看見她終于乖順下來,手指稍稍用力,便扯落了她的衣帶,外衫就這麼順着肩頭滑落在地上。
她眸光一轉,在看到床頭枕邊遺落的那根泛着光的簪子後,回過神來。
不行,絕不能就這麼順着季钰,他今夜借酒得逞後,不知會怎麼折磨她,說不定她都沒有命活着出去。
心下飛速思考着對策,一邊假意對季钰順從。
于是忍着惡心雙手攀上了季钰的肩頭,放軟了聲音:“季大人,在這裡好累的。”
說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一邊的床榻。
季钰看懂了她的意思,橫在她腰間的手一用力,便叫她腳底懸空,轉頭便被扔到了榻上。
“我還當你有多冰清玉潔呢?傳聞中的‘長安第一才女’,也不過如此。”
她任由着季钰在她脖頸處梭巡,一邊趁着他不注意将手伸到了頭頂,手指慢慢挪動,夠到了簪子,摸索着把簪子在手裡拿穩後,趁着季钰低頭撥去她垂在胸前的頭發時,眼疾手快,朝季钰的背後就是一刺。
季钰悶哼了聲,擡眼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沒想到她會下這麼重的手,但很快,就沒了動靜。
岑令溪顫抖着手松開了簪子,然後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将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等她看到簪子的位置時,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她本來隻是想從季钰手裡掙脫出去,但沒想到那根簪子沒有刺到季钰的後背,反而傷口向上,刺到了他的脖頸,而那個傷口,血流如注。
她臉色一白,去探季钰的鼻息,在發覺他已經沒有呼吸後,整個人像是被彈開了一般,倒在了地上。
岑令溪将自己的手伸出來,上面全是血迹。
她殺人了,她失手殺了季钰。
岑令溪搖着頭,不願接受眼前的場景。
但她不得不接受,這就是事實。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地将呼吸放平穩。
不過多久,宮宴就會結束,到時候那些重臣一回來,想走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裡既然是給今夜參加宮宴的臣子留的住宿之地,那麼應當會有她的一間。
季钰死前說她今天被帶到這裡來沒有沒有别人知曉,可能除了聞澈。
也就是說,隻要她将這裡和自己有關的迹象都清理幹淨,再趁無人注意出去回到自己的寝殿,那就無人知曉。
阿野不過多久就要進行春闱了,她不能讓阿野有一個殺人犯的姐姐。
而且,現在季钰死無對證,她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是被逼無奈。
想到這裡,她也顧不得驚吓和慌亂,勉強支撐着自己起身,然後閉着眼睛把季钰脖頸間的那根簪子抽出來,一時掌心再度傳來鮮血的溫熱感。
岑令溪将簪子藏進自己懷中,又将自己掌心裡的血迹在裡衣上蹭幹,右手上還留着一些痕迹,但在黑暗之中,隻要她不伸出手來,就不會有人發現。
她看到了在不遠處被季钰接下來的衣裳,慶幸還好外面的衣裳是幹淨的,走過去撿外衫時,她的步履,都有些踉踉跄跄。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但因為手在顫抖的緣故,腰帶怎麼也系不好,她所幸放棄了,隻要不是太過于淩亂,幾步路的距離,應當也沒有人能看得出來。
将自己收拾好後,岑令溪原地看了一圈,應該沒有自己留下來的東西,簪钗耳環都齊全,若是查,也查不到她身上。
但就當她調整好呼吸鼓足了勇氣推開門後,外面卻站着個人。
是聞澈。
她想迅速将門關上,聞澈的動作卻先她一步,已經将門扣住,并且進來了。
血腥味很明顯,聞澈皺眉看向一邊,發現了季钰的屍體。
岑令溪這下是真得百口莫辯了。
聞澈不鹹不淡地問了句:“殺人了?”
岑令溪咬着唇,沒有出聲。因為她清楚聞澈是明知故問。
這麼看來,今晚的一切都是聞澈的有意安排,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她闖禍之後突然出現,反應還這麼平淡,說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岑令溪雖然不涉朝政,但朝中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季家手中有禁軍指揮權,聞澈這是想動季家,但又不好自己動手,于是才授意季钰,精心安排了這場局。
果然是鴻門宴。
岑令溪隻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在見到聞澈的時候,就已經被全部卸掉了,就像他說得那句,自己永遠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勾起唇,頗是自嘲般的笑了笑:“聞大人看見現在這一幕,可滿意了?”
聞澈沒有應她的話,想要将她拉起來。
但岑令溪卻沒有理會用他伸出的手,他有些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岑令溪擡眸看着他,眼眶有些濕潤,聲音很輕,卻像是在質問:“以大人您的權勢,想要掐死我和岑家,簡直是易如反掌,單憑我爹曾是趙王一黨,便足以定罪,可您非要策劃這麼一場遊戲,來把我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這場戲,您看的,開心嗎?”
她說到最後,聲音哀切,兩行淚就這麼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