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令溪攥緊了手,别過眼去,點了點頭。
聞澈瞧見她别過頭去,連點頭的動作都顯得極不情願,一時蹙了蹙眉,也跟着擡起手來,輕輕撥開垂在她眉梢的碎發,“不喜歡就說出去來,有我在這裡。”
明明是很溫柔的語氣,卻叫岑令溪隻感覺到毛骨悚然。
今日的局勢,她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她若說不喜歡,聞澈必然要對進獻夜明珠的那個人大發雷霆,此事一旦傳出去,那外頭又該怎樣議論父親?
岑令溪深吸了一口氣,複擡起頭來,逼着自己朝着聞澈露出一個看着盡可能得體的笑容來:“喜歡的,多謝大人。”
聞澈半眯了眯眼,而後将她摟得更緊,朝着座下,朗聲一笑,道:“有賞!”
誰人不知,聞澈是老齊王給當今天子的托孤之臣,當今天子尚且年幼,也隻相信他這位老師聞澈,聞澈這句“賞”,賞得可不是一時的金銀珠寶,是往後的青雲路。
進獻夜明珠的那位臣子朝着聞澈連連謝恩,但聞澈似乎早已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隻是稍稍壓了壓手,便叫人下去。
岑令溪看着這樣的聞澈,隻覺得越來越陌生,就仿佛從來都未曾認識過他一樣。
仿佛當年那個白衣勝雪、溫和謙遜的聞清衍隻是她的大夢一場,而摟着她的手中一直都握着一把看不見的刀,隻要她稍稍有違逆他的心思,那把刀便對對準自己一樣。
想到此處,岑令溪沒忍住在他懷中哆嗦了下,自然被聞澈察覺到了。
聞澈側過頭來看着她,“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還是不開心?”
聞澈的眸中像是藏了一江春水一樣,但在岑令溪看來,那就是一汪随時可以将自己湮滅的深潭一樣。
她剛想搖頭,便被聞澈攔住了話,“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别人對我撒謊。”
話到嘴邊,硬生生地是被她改成了“有些冷。”
其實今日是正月的長安難逢的晴天,而且岑令溪還穿着厚重的大氅,怎麼看着也不像冷的樣子。
但聞澈還是信了她臨時編出來的謊言,二話不說地便接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為岑令溪疊穿在身上,末了還在她耳邊落下一句:“不要怕我。”
岑令溪輕聲應着。
宴席本該是輕松歡愉的氛圍,但因着聞澈在場,無一人敢開懷,岑令溪連素日最喜歡的菜肴也吃得味同嚼蠟,隻盼着這場宴席能夠快些結束,可一旦結束了,她便得跟着聞澈回那座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園子。
對于她順從聽話的樣子,聞澈看起來滿意極了,隻是時不時往她盤子裡夾菜,為她倒酒,再關切地問上一句,全然不顧底下人是怎樣的眼光,事實上,也沒有敢盯着這邊看。
岑令溪終于在如坐針氈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個多時辰。
夕日漸頹,賓客也漸漸散去。
她不停地揪扯着自己的袖子,猶豫着要不要同聞澈提自己想留在家中一事。
聞澈很快瞧出了她的心思,先問道:“怎麼,有話想和我說?”
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岑令溪的意識也有些模糊,“妾今日想留在家中,不想回去了。”
聞澈垂下頭來看她,目光正好與她相對:“你方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岑令溪知道他其實聽清楚了,這麼說不過是想威脅她,讓她乖乖改口。
可今日是父親的五十歲壽辰,即使沒有賓客前來,她和阿野也能讓父親安心地過一個壽辰,即使沒有那些熱鬧的場面也無妨,可聞澈的突然到來,将一切都毀了。
聞澈越問,她想留下來的念頭就越濃,她還想和阿野說說話。
于是她閉上眼,借着酒勁,踮起腳強忍着心中的不适,在聞澈喉結上落下一吻來。
隻是蜻蜓點水一般,未曾多留。
她不是什麼未經人事的少女,她與江行舟成婚六年,知道怎樣可以讓聞澈意亂情迷,隻是要看她願不願意。
與聞澈拉開距離後,她什麼也沒有說,擡起水盈盈的眸子,看着聞澈。
聞澈怎麼也沒想到本在他手中的小雀竟會突然踮起腳來吻他,他隻覺得渾身一僵,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都湧了上來,連耳畔都掠起一層绯紅來,在對上眼前娘子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時,他一時更是情難自禁,直接将岑令溪攬入了懷中。
岑令溪亦有些猝不及防,仰着頭的動作,讓她的柔軟的唇瓣再次貼在了聞澈的喉間。
她沒有使多少力氣,隻是輕輕推了推聞澈的肩頭,嘤咛了聲。
良久,聞澈将她稍稍松開,低眉看着她,但她這次卻故作羞怯一般地垂下了眼睛。
而後她聽到了聞澈應了聲:“好。”
聲音有些低沉,又或許是氛圍實在太過旖旎,岑令溪在這一瞬中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