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負責?
岑令溪實在沒有想到這樣的話會從聞澈的口中說出,那個權傾朝野,人人畏懼的聞澈,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醉酒時能說出來的話。
畢竟除了這次,她從未醉酒過。
岑令溪四歲那年,母親早逝,其後一直是由岑昭禮帶着的,岑昭禮念及她年齡尚小,從不在家中辦宴席,偶爾由同僚前來,也隻是以茶相待。
若說飲酒,出嫁前她曾與方鳴野嘗試過采摘春日的桃花釀桃花酒,隻是弄錯了各樣配料的份例,最後沒有釀成,釀酒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後來是嫁了江行舟,洞房花燭夜的時候,與他一起飲過的合卺酒,不過那也隻是味道甜膩的果酒,與江行舟成婚的六年,江行舟雖然喜歡在家中設宴,曲水流觞,不過到底算是文人雅集,府中中饋也在她手中,所有的酒都算是果酒,那個時候,她是江行舟的夫人,也就抿兩口意思意思,也沒有敢為難她。
真正飲酒,一次是當時在除夕的宮宴上,那酒雖然不是果酒,卻也不算烈,她那天失了體面,并未思慮許多,也就昏昏沉沉地一杯複一杯,她想出去吹風透氣,卻被季钰盯上,險些出事。
那夜她失手殺了季钰,被聞澈撞上,不知事情最後如何,但她記得在宋察家中的宴席上,沒有人提季钰這個名字,便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而聞澈,作為天子之師,老齊王留給天子的肱骨之臣,理所應當地接過了禁軍的令牌,算得上是挾天子以令諸臣,更無人敢忤逆他。
醉得不省人事,恐怕在宋宅的迎春宴,是她從小到大的頭一次。
往事走馬觀花一樣地從岑令溪腦中流轉而過,她再次擡起頭來看聞澈的時候,發現對方就那麼坐在她身邊的榻上,撐着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眸光深邃,像是能洞察她的一切心事。
岑令溪下意識地裹着被子往後縮了縮,直到到了挨着牆的床榻裡邊,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
“還想跑到哪裡去?”
聞澈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耳邊響起。
岑令溪攥着被子的指尖微微顫抖,肩頭也瑟縮着,雙手環抱着膝蓋,擡眼觑着聞澈,但隻有一瞬,便又将目光下移。
“那種宴上的酒你也敢一口喝完。”
聞澈所言不虛,這種打着迎春宴幌子來籠絡結交的宴席,裡面的酒不單單是烈,大多裡面都被摻了東西進去,要不然岑令溪也不至于隻飲了一杯就醉成那個樣子。
岑令溪垂着頭,“妾不知曉,多謝您提醒,下次不會了。”
她這話才說完,聞澈便接上了,聲調沉沉:“沒有下次了。”
岑令溪忽然有些惶惑,與此同時,腦門突突地跳着,像是接受審判的人一樣。
聞澈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道:“我就不應該帶你去,去宋宅這樣的宴席,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你隻需要乖乖地呆在家中,等我回來便好,你若是覺得無聊,我便命人将京中最有名的戲班子請到家中,想吃外面的什麼,我會差人去買,你的視線裡,隻要有我便好了。”
言罷,聞澈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岑令溪隻覺得自己的脊背上生出了一串戰栗。
聞澈這已經不是要限制她的自由了,這是要将她徹底地囚禁在雀園中。
雀園,從此以後,她就如同一隻被捕捉回來鳥雀一樣,被囚禁在這隻籠子裡,哪裡也飛不去。
“你的視線裡,隻要有我便好了。”
這句話如同一隻錘子一樣敲擊在她頭上,在她耳邊震出嗡嗡的聲響來。
也就是說,她一輩子也從雀園出不去,再也無法見到父親,無法見到阿野,甚至尚且在獄中的江行舟。
她隻覺得整個人就像是被陰翳籠罩住了一般,外頭春光明媚,她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在這小小的房間裡,連呼吸都不能自由一樣。
岑令溪試探着看向聞澈,“你不要這樣,我很害怕。”
說着又與從前的無數次一樣,自眼角滑下來一道晶瑩。
聞澈卻按着床榻,一步一步地朝最裡面爬過來,如若野外的老虎看着早已落入自己圈套的獵物一樣,那眼神中帶着貪婪、占有,甚至有一絲憐憫。
但動作卻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吃入腹一樣。
岑令溪被吓到了,一時隻覺得四肢僵麻,動彈不得,隻來得及将頭偏開,以躲避聞澈的視線。
但下一刻她卻聽到一陣很輕的歎息聲,緊接着是被聞澈撥開了額前瑣碎的頭發,她不可避免地将頭别得更開。
但想象中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隻是一道溫熱的氣息撲在了她的臉上,帶着薄繭的指腹無意間蹭過她的臉,又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被擁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她甚至能感受到從胸膛裡躍出的心跳聲,在阒寂到隻能聽見彼此呼吸的氛圍中,那完全沒有規律的心跳如同春夜裡的悶雷一般。
“大人。”
他沉穩的心跳卻并未壓下岑令溪心中的驚慌不安,于是她輕輕嘤咛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