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看過一遍。
紙上謄抄的是一段口供,正是她當日在大理寺光明正大“偷看”過的那份。
當時她沒有看完,就被突然出現的秦淮舟打斷,隻記得口供裡提到過一樁鬼市交易,買主是何璞。
如今這一段口供補全了另一部分,交代出鬼市平日的交易地點——西市。
思及前不久,她在何璞書房桌下撿到的藥瓶,她斷定,那藥瓶裡裝的,應該就是鬼市交易的救命丹丸。
丹丸……爛瘡……
井下的無名主君……
何玉、何璞……
賬簿。
蘇露青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梁眠,”她将抄件就着燭火點燃,看着它一點點化為灰燼,“讓個位置給大理卿。”
梁眠得令,退出牢房,站到她身後。
……
秦淮舟開口問詢之時,沒有立刻問出心中疑問,隻先揀了些無關緊要的來問,何玉也算配合,全都一一回答。
蘇露青百無聊賴聽着這二人一問一答,正好林叢這時候送來她要查問的結果,信手拆開,上面是為何胥看診過的郎中寫下的脈案。
何胥上一次請郎中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看脈案記錄,的确是心疾之症。
在這之後,何家便再沒有請過郎中看診。
至于何璞書房裡發現的那隻藥瓶,城中醫館裡的郎中全都表示沒有頭緒,隻依稀能聞辨出裡面似有人參、阿膠、杜仲。
人參補氣,阿膠補血,杜仲補陽,沒有哪個正經醫者會将這些東西全混在一張方子裡。但這些又都是大補之物,服用對身子有益。
蘇露青疊好信紙,目光落向秦淮舟處。
正聽到秦淮舟沉聲喝問,“大膽何犯,弑母殺兄,你可知罪?”
何玉滿面淚水,“不!母親不是我殺的!母親是何胥那個兔崽子殺的!”
“荒謬!何胥為何會殺祖母?”
“因為他——”即将沖口而出的答案,被何玉突然的清醒中止。
鎖鍊聲嘩楞楞響過一串,何玉繃緊的身軀驟然卸了力,雙腳也無力踮住地面,東倒西歪的軟下去。
整個人便如一灘泥一樣的往下墜,鎖鍊随着他下墜扯緊,吊着他在地上半跪不跪。
之後無論秦淮舟說什麼,何玉都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良久,秦淮舟站起身,朝着蘇露青點頭示意一下,準備離開。
“不問了?”蘇露青有些意外。
“已經問完了。”
“我的意思是,”蘇露青并起兩指,虛虛點向裡面的何玉,“今天沒問出來的,以後不再來,繼續問了?”
“若再來相問,恐怕大理寺明年的卷宗也都不保,本官已經無奈破過一次規矩,若一而再,于理不合。”秦淮舟這次沒再停留,徑直離開。
“不送。”蘇露青朝着他的背影道。
……
确定秦淮舟這次是真的出了烏衣巷,蘇露青這才示意梁眠,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審訊。
結果何玉卻改了主意,甯願冒着雙眼被刺的風險,也不肯再吐露一個字。
“蘇探事,我覺得這裡面有蹊跷。”
離開地牢後,梁眠琢磨着之前發生的種種,“何玉本來馬上就要說出賬簿的下落了,結果大理卿一來,逼問他何胥的事以後,他就什麼都不肯說,甚至連極刑都不怕——那何胥身上到底有什麼天大的秘密,竟讓他的嘴一下子比鐵王八還硬?”
蘇露青也在回想方才的情形,“那就要看,何胥究竟還患上什麼病了。”
“要不再驗驗何胥的屍?”梁眠說,“反正大理卿都來烏衣巷問過案了,禮尚往來,我們去大理寺看看屍身,他是不是也會行個方便?”
“他不會,”蘇露青幹脆的給出結論,“他這趟問案可是大出血,給我看了這麼多卷宗。我去大理寺,你覺得,我會拿什麼給他作為交換?”
“我覺得……”梁眠搖搖頭,“什麼也不會換。”
正說着,林叢忽然急匆匆跑來秉,“蘇探事,何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