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招!我招!”
秦淮舟一進地牢,就聽見何玉恐懼到極點的聲音。
狐疑着走近,看到裡間牢門大開,何玉被半吊起來,兩條腿勉強着地,維持身體平衡。
梁眠正手執尖錐,對準何玉的眼睛,要紮不紮的懸着。
“住手!”他急聲道。
蘇露青沒想到他竟會去而複返,示意梁眠先到一旁,而後轉頭看向秦淮舟,“話已問完,大理卿還有何指教?”
秦淮舟看到她把玩在手裡的一支鐵鈎,蓦地聯想起烏衣巷的酷吏傳言。
下意識皺一皺眉,“他如今還是人證,案件未明之前,他随時有被問詢的可能。況且此案關系重大,若上達天聽,難道蘇探事要讓他一身血污留在禦前?”
蘇露青清淺一笑,視線落回手裡鐵鈎上,似是突然對上面的痕迹感興趣。
注意到上面落了一點灰塵,先輕吹一口,又拿指尖擦擦,迎着燭火端詳半晌,才道,“原來……你是專程回來,教烏衣巷如何動刑不留痕迹的?”
秦淮舟一哽。
冷聲道,“蘇探事慎言。”
“既然不是,”蘇露青将鐵鈎收在掌心,轉頭看他,笑問,“那是為什麼?”
她眼中神色被周遭場景映得森寒,火把光亮跳躍在眸中,仿佛地獄烈焰裡盛放的曼殊沙華。
秦淮舟回視一眼,眸光微動,擡手,揚了揚手中剛剛記下的筆錄。
順勢朝着何玉的方向輕輕一點,輕薄紙張于半空甩出一串輕微聲響,“此人方才的話裡有纰漏,穩妥起見,需得再問。”
“纰漏?”
蘇露青微微歪頭,似有疑惑,“這麼短的時間就發覺有纰漏,大理寺号稱辦案嚴謹、問詢缜密,原來都是這樣問的?”
秦淮舟假意聽不出她話裡的挖苦。
眼眸微垂,視線落在桌案處,看到上面擱着些短刀、鐵鈎、長針等物。
待估算一番布置過後,他回身給尹唯遞了個眼風,徑直走向蘇露青。
蘇露青一直沒等來他的回擊,正饒有興緻的盯着他,等他可能給出的反應,卻見他權衡片刻,直接邁開步子往這邊來,更是好奇。
視線随着他移動,看那道颀長身姿優雅從容的自她與牢門之間穿過,又在她身前不遠處轉身。
尹唯跟着搬來一張椅子,秦淮舟單手略提下擺,在椅子上坐了。
位置不偏不倚,既不擋她的視線,也能确保何玉第一眼先看向的是他自己。
看架勢,就好像在告訴她:
你動你的刑,我問我的,互不幹擾。
然後才聽到他開口,回答她剛剛問出的問題,“秋日風大,不慎吹走筆錄,此案茲事體大,本官也隻能暫停問詢,先去追回被風吹走的筆錄。”
這也行?
蘇露青一哂,“想不到大理卿對兵法之道也頗有心得,這回馬槍一招,着實令人大開眼界。”
秦淮舟回身正要開口,餘光忽地觸及後側牆壁,見懸于兩側的火把光亮将那一處牆壁照出陣陣寒光,他好奇之下,不由得加大了回身的幅度,凝神去看。
這一眼,令他瞳孔猛地一縮。
就見原本平整的牆壁已經變為一處密室,裡面各種刑具應有盡有,火光并不能完全照進去,反射不到火光的地方黑洞洞的,像一張張吞肉噬血的巨口——
隻消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象刑具之後鮮血淋漓的面孔。
他心中寒意頓生,尤其想到自己方才就坐在這堆刑具之前卻毫無所覺,更是極快的轉回身去,眼不見為淨。
蘇露青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玩味神色更甚,“大理卿盡心盡責,令人欽佩,不過……”
她刻意頓了頓,果然等到秦淮舟微微側過頭,向着她這邊。
看燈火潑出一點兒光暈在他下颌尖,她這才接着道,“說來不巧,現在這個人歸我審了,茲事體大,馬虎不得——”
秦淮舟直接從懷中取出一份抄件,讓尹唯送過去,“以此物作交換。”
蘇露青有些意外。
他還留了一手?
打開抄件,一筆行楷矯若遊龍,力透紙背,是秦淮舟親自謄寫。
看紙上墨迹略有洇痕,想是剛謄抄不久,沒來得及完全晾幹就被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