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欄杆之内的人,唇微抿住,一手虛虛扶上欄杆,衣袖随着動作褪下一點,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腕。
眉間跟着淺淺凝起一抹折痕,濃長睫羽簌簌扇動,仿佛被風摧折仍不肯折腰的韌竹,隻默默承住風雨,吃下眼前啞巴虧。
半晌,輕咳一聲。
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話音問,“何郎中生前親筆寫下的認罪手書,如何?”
“不夠。”蘇露青拒絕的幹脆。
何璞是寫完這份認罪手書以後就撞牆而死,這手書裡面可做的文章有多少,她再清楚不過。
秦淮舟深吸一口氣,“禦史台轉來的驗屍文書,以及大理寺内仵作複檢的驗屍文書,可夠?”
“不夠,”蘇露青搖了搖頭,玩味看着他,“你想出來,總要拿出些誠意,若還是用這種你知我知的東西來糊弄我,隻會白白浪費時間。”
秦淮舟沉默片刻,垂眸迎向她,腮邊陷下去一瞬,咬咬牙,似是做出一個違背規矩的艱難決定,“再加上出事之前的口供。當初你到大理寺,不也是為了此物麼,如此,可夠?”
“不、夠,”蘇露青繼續拒絕,同時面帶遺憾看着他,“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你人在我手裡,我說什麼時候放你,就什麼時候放你。你若想盡快出去,總要讓我滿意,如今僅憑這點東西麼……”
她慢慢搖頭,“難。”
“那你還想要什麼?”秦淮舟語氣裡帶了些無奈。
這個問題問出口,就意味着他落了下風,而他除此之外,别無他法。
“全部,”蘇露青又走近一步,同樣扶上欄杆,擡眼看他,“有關何璞一案的卷宗,口供、絕筆手書、驗屍文書、批複赈災糧經手流程的文書等等……我全部都要。”
兩人的視線在昏暗地牢裡碰撞,瞬息間逼出劍拔弩張的意味。
挺韌青竹經曆風摧雨折洗禮,式微但不顯狼狽。
毫不相讓的對視過後,秦淮舟輕哼一聲,一拂衣袖,利落的轉身,直接折回書案邊。
擡手一撩衣袍,端正坐下。
“明日早朝,若來不及趕去,我自會上疏請罪。”
說完,他平息心緒,挽起衣袖,握着硯邊墨條,緩緩磨起墨來。
他威脅她?
蘇露青盯着那道從容磨墨坐姿端謹的身影,最先浮起的反應是笑。
他拿上朝威脅她?
她如今官階太低,上早朝的次數并不多,但秦淮舟不同,他既是襲爵的秦侯,又是大理寺卿,朝堂之上進言進策必不可少。
他若是無故曠了早朝,往大了說,她便有幹涉朝政之嫌。
她還真擔不了這個幹系。
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心念一轉,緩緩道,“……大理卿願意屈尊來烏衣巷,可見對烏衣巷的斷案之法頗為推崇,既然此人在要案之中關系重大,又有都知使君作保,探事司自然也會傾力配合。”
跟着話鋒又轉,“隻是地牢陰濕寒冷,此處問案實為不妥,大理卿乃股肱之臣,不可怠慢,本使這就着人去收拾廳堂,将嫌犯轉入廳堂之内,再讓人架上炭盆,備好暖湯,務必盡到地主之誼。”
說着,便要打開玄鐵欄杆,着人進來收拾。
秦淮舟聽出弦外之音,磨墨的手一頓。
玄鐵欄杆被機關牽動,向上收回,發出一陣吱吱扭扭的聲音。
秦淮舟側頭看着欄杆收回原處,點點頭,對她說,“口供、經手流程文書,這幾樣我可以答應借你一觀。但此案牽涉甚廣,關系重大,諸多卷宗均是不傳之秘,我雖是大理寺卿,卻也不能任性行事,再多的,恕我不能答應。”
蘇露青依然站在方才的位置上,聽到這話,眉眼微彎。
既然服了軟,那就能好好談了。
“可以,勞煩秦卿這就着人去準備吧。”
……
卷宗到手,蘇露青坐在新搬來的椅子上翻閱幾份卷宗,耳邊聽着秦淮舟從容問詢何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