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我的老天爺啊,我該怎麼做。”自稱李谷的青年手忙腳亂地在房間裡面亂竄,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幫到滿身狼狽的兩人。
小童已經去燒熱水了,燕晚霁把晏清扶到了床上,幹脆利落地脫下了他上身的衣物,露出箭傷來。弩箭看着完全沒入了他的肩膀,晏清慘白着一張臉,渾身都濕透了,發絲牢牢地黏在臉上,分不清水和冷汗。
“有酒嗎?”
“酒?有自己釀的高粱酒。”李谷馬不停蹄地跑去搬來一壺酒來。燕晚霁掀開封口,飲了一口,不由得眼前一亮,本來對自家釀的酒不報什麼希望,但這酒純度夠高,能用。
燕晚霁随身攜帶的隻有消炎的草藥,取箭還是需要先清理一下傷口附近的爛肉。小童很快端着熱水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水盆放在床邊,看着燕晚霁專注而冷靜地為晏清處理傷口,不忍直視床上晏清血肉模糊的肩膀。李谷見狀,連忙上前,接過小童手中的布巾,浸濕後輕輕遞給燕晚霁,協助清理晏清傷口周圍的血迹和污垢。
待血迹擦拭幹淨,她用布巾浸滿了酒,細細擦拭,一接觸到傷口,晏清便痛苦地悶哼起來,身體看着要蜷縮起來。
面對如此緊急的情況,李谷雖然感到手足無措,但他也意識到必須盡快冷靜下來,他上前為燕晚霁按住晏清的身體。
“小公子,你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為你把箭取出來。”燕晚霁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字裡行間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定。她用布巾輕輕擦拭晏清額頭上的冷汗,盡量讓他感到一絲舒适。
接着,她轉向李谷,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李谷,穩住晏清的身體,這取箭的過程很痛,别讓他亂動。”燕晚霁重新拿起一塊幹淨的布巾輕輕塞進了晏清的嘴裡,以防他咬到自己的舌頭。
李谷聞言,立刻點了點頭,他的頭上流滿了冷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讓他覺得特别緊張。
燕晚霁深吸一口氣,從随身攜帶的小藥箱中取出鋒利的匕首,在火上輕輕灼燒以消毒。她動作迅速而精準,仿佛已經無數次重複過這樣的過程。
“小公子,我要開始了,别怕。”她輕聲說道,目光溫柔而堅定。
随着燕晚霁匕首的緩緩切入,晏清的身體不禁顫抖起來,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劇烈掙紮,李谷輕易地就按住了他,仿佛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晏清的眼前全是黑暗,身上的痛感早已麻木,就像回到了那個作嘔的晏家祠堂。他們把他強制拖回來,又嫌棄他是個流浪小兒不服管教。于是打着教育的名義,罰他日複一日跪在晏家祠堂接受“洗禮”。鞭子還是闆子,晏清逐漸分不出來兩種痛感。
“髒貨”“雜種”“我晏家的血脈怎麼可能那麼無用!”“聽說了嗎?那個新來的少爺以前是流浪兒。”
他不是流浪兒,他明明已經有家了。
他咬緊布巾,發出些嗚咽,但布巾擋着,燕晚霁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能默默加快手裡的動作,李谷和小童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卻也隻能默默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那支深入骨髓的弩箭被緩緩拔出。晏清的身體猛地一顫,随後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倒在床上。燕晚霁立刻用幹淨的布巾按壓住傷口止血,并迅速撒上金瘡藥以防感染。
“好了,箭已經取出來了。”燕晚霁松了一口氣,但她的神情依舊凝重,“接下來的一夜會很難熬。”
“這位小姐,你渾身都濕透了,不若先換身衣裳。這位晏公子這裡我們先照看着。”燕晚霁摸摸晏清慘敗的臉,心疼極了。這次刺殺來得太急,雖不是很難應付,但自己還是大意了,叫小公子以身為她擋箭。
燕晚霁起身謝過李谷和小童,接過幹淨的衣物就去隔壁廂房更換。
這場刺殺很不對勁,雖然他們的确提到了茶,但總感覺那幾個黑衣人并不認識自己。剛從美滿院出來不久便遇襲,難道他們的目标是小公子?
可是小公子人際關系簡單,并沒有什麼敵家。晏家雖可惡,但若想取他性命不會留到今日。陽春樓碰上的幾個世家書生就更不可能了,他們都快被她吓破膽子了,難道還敢先來找他們麻煩?
該死的,陽城的人員構造實在是太複雜了。自她到陽城以來,好像身邊發生的事情和調查到的線索,甚至認識的人都被不知名的線穿在了一起。究竟那人在陽城是多大的官,擁有多麼可怖的勢力,才叫她這些年好查。
她一方面又恨,一方面又被陽城污濁的局面攪得心神不甯,這下不知是不是她連累的,連小公子也叫人盯上。
燕晚霁自快滅族以來就一直在強壓自己,逼自己跑得更快些,逼自己成熟得更快些。本以為自己對于任何事情都有了掌握感,但今日小公子在自己面前被傷入河的一瞬,燕晚霁感覺自己呼吸都要暫停了。
她垂下頭來,發絲掩住了有些晦暗的神情,她擡起手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的手有些發抖,回想起那個黯淡的九歲。父母叔嫂,兄弟姐妹的屍體擺在她面前是什麼感覺,又浮現在她的眼前。她早就立誓決計不讓自己身邊的人再受傷害。
不知不覺小公子已經被她視作燕府的一份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底裡翻滾,她隻知道她現在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