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四姐兒十三歲,頭發枯黃,瘦瘦的,怯怯的,白雪似的肌膚,一雙圓圓的眼睛。
不難看出長大後定是個美人。
她安安靜靜地跟在弱柳扶風的孫姨娘身後。
孫姨娘單名一個雪字,肌膚雪一般白,氣質清冷,身段風流,乃江甯府秦淮最低等朱市妓出身,善書畫,解吳歌,是個不問世事的冰雪美人,一句話也不說的。
爹爹當初力壓衆人,千金買來。一開始很是寵愛,建聽雪園藏之,日日歇在聽雪園。
後來别人送了兩個揚州瘦馬,可跳蓮上舞,一日日的孫姨娘漸漸也失了寵。
不過比起三姐兒姨娘,總歸還是有兩分情面。
四姐兒怯怯地喚了聲:“大姐兒。”
孫姨娘卻隻淡淡看了眼。
王姝道了句:“嗯。”
想起來四姐兒派人給她通風報信一事。
但她仿佛忘了,沒有提起,四姐兒也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兩個婆子打起簾子,向裡面傳話:“大姑娘和四姑娘到了。”
裡頭歡聲笑語,三姐兒王媚爽快的笑聲隔着老遠都聽見了。
屋子裡果然很多人。
好些人隔了兩輩子,王姝已經許久沒見過了。
她一進來,王媚臉上笑容便止住了。
大家也安靜了下來,都在打量她。
王姝一笑:“好生熱鬧。給爹爹、母親請安。”
她爹爹坐在上首,蕭穗兒在一旁。
王媃坐在蕭穗兒身旁,爹爹下首坐着一個小胖子,十四歲,錦衣華服,頭戴小金冠,乃蕭穗兒嫡出的王三郎,王赟。
其下首依次是大房庶出的王大郎王瑾,王二郎王頔,二房嫡出王四郎王瑜。
姊妹這邊,王姝坐到王媃下首,她左手邊是大房的三姐兒王媚,三姐兒生母安姨娘是個妖娆明豔的美人,正站在大娘子身邊伺候。
四姐兒王娥坐在王媚下首,她生母孫姨娘站在爹爹身後伺候。
四姐兒下首,是二房的兩位嫡出小娘子,五姐兒王婳和六姐兒王妫。
二房嬸娘坐在六姐兒一旁,正捧着蕭穗兒說話,王媚不時說兩句笑話,逗得大家笑聲不斷。
王姝坐下,大哥兒的媳婦吳敏便從丫鬟手裡取過茶盞,伺候她漱口。
“我聽說官媒婆上門提親了?”二嬸問,“不知是哪戶人家?”
蕭穗兒按了按嘴角,道:“是永定侯府的。”
二嬸眼睛一亮:“問的哪位姐兒?”
王姝視線一頓,瞧見王娥和王媚都将頭低下了,二嬸卻一臉激動道,“說起來,咱們家這幾個小娘子年齡都差不了兩歲,也該相看人家了。隻是大姐兒和二姐兒不好說——”
六姐兒王妫拉了拉她娘。
五姐兒王婳嫌她多事,瞪了她一眼,那可是永定侯府,多高的門第!
大娘子道:“弟妹說的極是,咱們家小娘子學問模樣都出衆,陸陸續續有人上門來問,這次永定侯雖說是續弦,但咱們家不比從前公爹還是宰相的時候了。侯府大娘子也不算辱沒了姑娘,隻不過這人選,永定侯府那邊要上門相看的。”
二嬸眼睛更亮了:“定的哪一日?”
蕭穗兒視線在五姐兒與她娘如出一轍喜悅的臉上一掠,笑道:“後日。”
“哎喲,竟這樣急!衣裳都來不及做呢!”
“不必做了,我庫裡有現成的,挑兩件回去便是。”
二嬸更高興了,笑得合不攏嘴:“多謝大娘子,大娘子當真是宅心仁厚!”
四哥兒王瑜看了一眼他娘,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二哥兒自打來了,便指揮丫鬟替他布菜,丫鬟忙得滿頭大汗,他沒骨頭似的,坐沒坐相,别人說話,他也沒聽,隻埋頭吃,吃飽了,視線在丫鬟臉上、身上流連,丫鬟給他看得面紅耳赤。
王道之瞥見,大怒:“滾出去!”
王頔笑嘻嘻道:“兒子告退。”
臨走前還摸了一把丫鬟的手。
王道之氣得摔了一盞湖田窯青白瓷,砸得王頔一個踉跄,瘸着腿跑了。
“孽子!”
蕭穗兒忙拍拍他的手:“頔哥兒散漫慣了,老爺何必跟他置氣。赟哥兒這兩日寫文章有進步,先生還誇了呢!”
王道之捋了捋胡子,這才笑道:“将文章送來我書房,我看看。”
他對大哥兒王瑾和四哥兒王瑜道:“你們也需努力才是,咱們王家這一代就指着你們科舉入仕了。”
二人忙站起身,躬身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