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問王姝:“聽說大姑娘找了個郎中,能治好腿?”
王姝:“嗯。”
“外頭下九流心思難測,就怕大姐兒被人騙了,需得小心提防些才是。不如将人請進府中,也讓我和你爹爹相看相看?”
王姝笑:“那人師承名醫,我問過了,爹爹猜猜他是誰的弟子?”
王道之心裡一動:“難道是龐——”
王姝拍手:“爹爹猜得真準!那人便是龐神醫的弟子!”
“可是那位救過陛下的龐神醫?”二嬸好奇。聽聞當初陛下入京,混亂中中了一箭,有位龐神醫出手,這才救回一命。
“正是呢!”王姝道,“我費了很大功夫,千求萬求他才肯來汴梁呢,大凡神醫,都有些怪脾氣的,我也請他來王宅做客,可他說了,最為晦氣大家族宅子,甯死也不去的。”
王道之捋了捋胡須:“這倒是,他師父連陛下的奉禦都不做的,甯肯在民間。既是神醫,不可怠慢了,好好招待才是。不來便不來罷。”
王姝笑:“很是。”
王媃突然道:“大姐兒今兒怎麼太陽出來才到學堂?”
衆人都低頭不說話了。
王道之皺眉:“媃姐兒她們年紀小,尚且知道努力上進,你這個當阿姊的,反倒不能給姊妹們做表率了。日上三竿才進學堂,也太不成體統,今兒還是世子爺授學,王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
王姝笑了。
她道:“說起此事,我正有一事要向爹爹說呢。”
王媃見她不緊不慢,也不生氣,還帶着笑臉,分明以前早就跳起來掀桌子了。
她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仿佛一個玩具脫離了掌控。
“你說什麼都沒用,明兒寅初就到學堂侯着,改改懶怠的毛病。”
王姝含笑道:“郎中說了,我這腿每日夜裡都疼,需得睡到晨曦方可,否則氣血不足,自尋死路,也别找他治了,趁早當癱了省事。若是非要寅初便去,我腿治不好,郎中該罵我故意砸他招牌呢。爹爹說是讀書重要呢,還是我這腿重要呢?爹爹若想讓我癱着,我便回了郎中,說我爹要我讀書呢,腿不要了,讓他回青州找他師父去罷。”
王道之被她噎得說不出話。
大娘子忙笑道:“讀書也重要,腿也重要,大姐兒别怄氣,你爹爹也是擔心你呢!”
“是呢是呢!”二嬸忙附和。
王姝笑了笑:“那便多謝爹爹擔心!隻是我身體既不好了,讀書實在有心無力,少不得丢爹爹的臉,還望爹爹見諒。”
王道之看她瘦骨伶仃,眉目帶笑的模樣,恍惚想起吳筠,竟有些不忍,道:“罷了,先治好腿再提旁的。這門婚事既作罷,再替大姐兒相看個好人家罷。”
蕭穗兒笑道:“那是自然。媃姐兒也要相看呢!”
“媃姐兒身子弱,金尊玉貴養大的,慢慢找。”
“哎!老爺說的極是,我還想留她兩年呢。”
王媃對王姝一笑。
王姝唇角勾起。這些話,上輩子在她聽來極刺耳,刺她的心。如今,她已不在意了。
蕭穗兒又提起她爹爹壽辰之事,一頓飯,衆人各懷心思,至掌燈方散。
文竹推着她出來,王媃搖着團扇走來,低頭笑道:“我聽人說大姐兒給爹爹精心準備了生辰禮,我很期待呢。”
三姐兒王媚笑了一聲:“聽說打去歲冬日裡大姐兒就遣人去了崖州,想必這賀禮定比往年還費心思了,爹爹若是收到,定很高興。”
王媃更高興了:“大姐兒腿還疼着呢,我們不打攪了。三姐兒,我那裡有爹爹今兒送來的頭面,景靈東宮南門大街唐家金銀鋪的,都是宮裡時興的,你随我去挑一挑罷。”
王媚喜上眉梢:“哎!爹爹真疼二姐兒!”
兩人說說笑笑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其他人見勢不對,忙躲着她離開。
鸢尾氣得臉色漲紅。
王姝淡淡道:“回罷。”
她捏捏鸢尾的手,笑道:“好姑娘,别氣了,不就是頭面,我庫裡多的是,打開了随你挑,好不好?”
“姑娘還笑!”鸢尾哭了,“她們便這樣欺負姑娘!”
往年,王姝都盡心盡力為爹爹準備壽禮,她有錢,又花了大力氣,自然是力壓衆人,最珍奇的那個。
爹爹也賺足了面子,喜笑顔開。
但也不過誇她一句“好”。
待看到王媃送的,便将她抛之腦後了。
還有幾回,王媃開口央求,讓爹爹将東西送她了。
她大鬧,爹爹便罵她不知心疼姊妹,心胸狹窄,秉性惡劣。
王媃提這話,便是故意戳她心肺呢。
她笑了一聲:“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許哭了。日子還長着呢,若是整日裡為着這個難受,還不夠忙的。”
回到抱春閣,周大娘滿面喜色迎了出來,道:“小娘子,文竹她爹送了信,待清明汴河一開,船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