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衛辭開始懷疑人生。
好在席間宋柏軒沒有再開口談及他的學業,這讓心弦緊繃食不知味的衛辭得到了些許安慰。
直到衛辭飯後離開,強裝淡定的父女倆才對視一眼,齊齊松了口氣。
宋柏軒竟有幾分心虛:“蘊兒,若有下次,在縣城裡多留些時辰也可。”
早些年他親手下廚請隔壁衛家父子吃飯,險些将兩人齊齊送進醫館。從那時起,宋柏軒就知道,衛家這對父子的口味與他不合,不像是能吃苦受罪的。
聽懂其中含義的宋蘊:“……”
她本意是想向衛辭示好,可誰知一時不察,竟忘了他們三個人的廚藝湊起來,都未必能拿得出手。
這下可好,示好不成,差點結仇。
完全沒領會其中含義的莫绫立刻說道:“姑娘,那你可一定要帶上我,在外面天黑了很危險的,我得保護你!”
宋柏軒扶額,宋蘊輕笑一聲:“好,到時候一定帶上你。”
莫绫立刻高興起來,轉身去竈台洗鍋刷碗,順帶着燒了一鍋晚上用的熱水。
宋柏軒望着在竈台邊打轉的莫绫,又轉過頭看宋蘊,明明二人年紀相差不大,可他卻覺得沒心沒肺的莫绫更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蘊兒,”宋柏軒突然問道,“你以前,在京城裡過得不開心嗎?”
宋蘊手上的動作一頓,緩了許久才又挑揀起香料,語氣很随意:“父親怎麼這樣問?”
按世間常理來說,她從前被嬌養在侯府,吃喝不愁還享盡奢華富貴,人前人後都有丫鬟伺候,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任誰都不會覺得她過得不好。
宋柏軒沉默下來,他不知該怎樣同宋蘊開口。這些年他一人帶大兩個孩子,無論是聰慧驕傲的養女,還是端方乖巧的弟子,都有過極其頑皮的時刻,然而他無法想象宋蘊曾經也有過那樣頑劣調皮的時刻。
她似乎總是安靜的,内斂的,即便無法借陳不遜的手謀求世間公正,再難過痛苦的情緒她也隻是自我消化。
這樣的蘊兒讓他很心疼,卻不知該從何處着手,彌補她這些年的缺失。
“沒有不開心,”宋蘊忽然笑起來,反過來安撫宋柏軒,“父親不必多想,他們都待我極好,從不曾苛待。”
隻是……隻是不曾苛待而已?
宋柏軒在心底歎了口氣,他曾經也把趙晴雲當親生女兒看待,可自從蘊兒回到自己身邊,看着她們同樣聰慧卻截然不同的性子,總覺得虧欠宋蘊許多。
“蘊兒,”宋柏軒輕聲說道,“父親對你别無所求,隻願你此生平安喜樂,如果……如果不想履行婚約,也不必如此的。”
他思來想去都猜不出宋蘊為何對衛辭的态度轉變如此之大,唯一能想到的隻有婚約。
自趙晴雲離開後,宋柏軒已漸漸打消了為兒女指婚的念頭,沒道理養女瞧不上的婚事,非要推給他的親女。更何況蘊兒比他想象中更聰慧和優秀,倒未必瞧得上他那略有些古闆執拗的小弟子。
誰料宋蘊卻問他:“如若女兒認下這門婚事,父親會答應嗎?”
宋柏軒愣住,一時眸中情緒翻湧,格外複雜。
很難想象,他竟真生出了一絲不情願。一邊是剛歸家不久的親生女兒,一邊是從小帶大如同親子般的弟子,無論委屈他們哪一個,他都舍不得。
他想了想,低聲說:“如果你們都願意的話,為父自然沒有意見。”
宋柏軒很清楚,宋蘊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姑娘,他不願阻攔她的腳步,成為她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可是,婚約并非小事,于女子而言,更應該慎重。
他轉身望着宋蘊:“蘊兒,你喜歡他嗎?”
自然是……宋蘊頓了下,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什麼。或許是不喜歡,但也并不讨厭。
世間男子,不都是一個樣子麼?沒什麼值得她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