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朵和同事們說說笑笑上樓,剛刷開房門,小姑萬蒼雪打了電話過來。
原來姑父的高端洗車行又開了新店,這次直接開在了萬朝酒店旁邊,相當于和萬朝合作。
開業當天,殷贇代表萬朝集團去了剪彩儀式,當場宣布所有入駐萬朝的客人都将贈送免費洗車服務,費用由萬朝統一結算。
這個提議明顯利好洗車行,殷赟雖沒明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合作即便不是程寅促成,至少也要他拍闆。
自開業後,這間洗車行的營業額一直居高不下,姑父高興地決定把這間洗車行的盈利都給萬朵當嫁妝。
不要都不行。
一個多月來,萬朵幾番想告訴小姑她和程寅已經分手了,話到嘴邊又卡殼。
好佩服那些去公安局自首的人。
真的好難!
挂了電話,萬朵仰倒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後,下定決心早死早超生。
編輯了一段話,剛要點發送,有人敲門。
萬朵手指一頓,爬起來去開門,是彭同風來喊她一起去吃飯。
飯店是酒店旁邊的一個小館子。
萬朵進去一看,好多同事都在,小館子俨然成了他們南昆的專用食堂。
不大的空間擺了十來張桌子,三三兩兩坐滿了人,已經沒有空餘的桌子。
彭同風本想招呼萬朵去别的飯館,但一個師姐朝萬朵招手,他看萬朵已經往那邊走,隻能跟着一起過去,和幾個師姐擠在了一起。
萬朵要了一碗陽春面,看着招牌上的神仙雞不錯,也點了一份。
師姐們都吃得差不多了,萬朵就一個人消滅了一整隻童子雞,然後擦幹淨手指,開始慢條斯理吃面條。
師姐們看得瞠目結舌。
其中一個年紀大點兒的說:“少吃點,晚上有好吃的,該吃不下了。”
萬朵挑了一筷子面條還沒進嘴,聽見“好吃的”三個字,眼睛都亮了。
衆人也很興奮,都問怎麼回事。
原來有個姓梅的煤老闆,不甘心被當成沒什麼文化的煤老闆,改走高雅路線,打算用文化包裝一下,改頭換面。
這次昆曲交流,這煤老闆也來了。高團長聽說了,就想拉着煤老闆一起吃個飯。說好聽的是文化交流,其實就是想拉個投資。
昆劇團雖有國家政策扶持,但經費依然緊張。道具服裝用了好多年,壞了修修了壞,好幾年沒換過了。最近劇團排幾個新戲、道具、舞美都要錢,團裡領導正為這事愁得飯都吃不香。
師姐說:“高團長請吃飯的标準肯定比陽春面小館子高,到時候你可以去蹭個飯。”
萬朵很有自之明:“那種場合高團長肯不會帶我去。”
“她要知道你這麼能吃,确實不會帶你去。”
萬朵氣鼓鼓看向師姐:“……”
見可愛的小師妹吃癟,師姐們都笑得很開心。
“但是,”師姐咳了咳嗓子,賣了下關子,“這煤老闆有個女兒,想讓女兒考南戲,你剛畢業,對學校的事比我們都熟,你去正合适。”
萬朵咽下嘴裡的面條,戳穿道:“是你們都不想去吧。”
師姐們哈哈笑了起來。
“我們歲數大了,山珍海味吃不動呀。”
“誰能像你吃這麼多,還能不胖。”
萬朵擺手:“我不行,我不會說話。”
“沒事,反正那煤老闆對昆曲一竅不通,你說什麼他都信,這就叫說得比唱的好聽。”
這事兒,萬朵隻當幾個師姐開玩笑,沒想到演出結束,高團長真的來後台找她了。
高團長四十六歲,武旦出身,也是武老師的學生。三十多歲時因為腰部受傷轉為管理崗位,為劇團乃至昆曲的發展立下汗馬功勞。
後台的幾個師兄師姐早演完跑了,高團長抓了一圈壯丁,隻抓到萬朵,和另一個剛下台沒來得及跑的方怡師姐。
方怡剛好三十歲,是團裡的骨幹花旦,拉她去責無旁貸,拉萬朵去卻是打醬油的。
當時萬朵正在醞釀給小姑的坦白微信,字打好了遲遲下不去手,被猛然出現的高團長一吓,手指一抖,微信就發了出去。
之後萬朵就像等待淩遲一樣魂不守舍,亦步亦趨跟着方師姐和高團長,還有一個隻見過兩次的吳副團長,連他們說什麼都沒怎麼聽。
飯局訂在當地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包廂。高團長也是下了血本,點了一堆硬菜。
吳副團調侃高團長這是不過日子了。
高團長笑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約好的六點,等了一個多小時梅老闆還沒到。兩個團長不好頻繁打電話催,就輪流去大門口等着。
臉上的焦灼忐忑,一點都不比萬朵少。
又等了四十分鐘,将近八點,萬朵餓得前胸貼後背。
“會不會不來了?”方怡也坐不住了。
“不會,梅老闆住這兒,我打聽過了,人還沒回來。”吳副團肯定說。
又過了十五分鐘,兩位團長終于失了耐性,一起去酒店門口候着。坐得腰疼的方怡拉着萬朵也跟了過去。
等了兩個小時,梅老闆終于現身,兩位團長連忙迎上前去。
梅老闆大概五六十歲,穿着Polo短袖,帶着圓形禮帽,拄着細拐杖。見到兩位團長隻摘了禮帽微微欠了欠身,高團長伸出去的手便尴尬地搓在一起。
“今天陪蘇市長視察,蘇市長非拉着我吃飯……高團長,真是不好意思啊。”梅老闆這麼說着,表情倨傲,沒一點不好意思。
“梅先生事忙,”高團長笑臉相迎,“沒關系。”
“隻是我今晚已經吃過了飯,咱們還是以後再約吧。”
高團長臉色尴尬又難看,好言好語說:“我們都備好菜了,您再吃點兒,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
“我今天有點累,改天吧。”
梅老闆說着就往電梯走,高團長連忙去攔。就在這時,從電梯間走來一行五六人,各個西裝革履,精英氣質。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襲黑色,身姿挺拔,在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中,有種矜貴冷峻的氣勢。
他微微偏頭傾聽旁人說話,側臉俊美,眉目清冷,大概不太滿意,隻一個輕飄飄眼神就讓那人讪讪閉了嘴。
梅老闆見到一行人,突然像狗熊見到了蜜罐,也不累了,也不拄拐了,一溜小跑飛奔過去。
高團長幾人一愣,都往那邊看。
萬朵也跟着轉頭,然後就看見那張清隽冷漠的臉。
心頭突地跳了一下。
程寅?
他怎麼在這兒!
“程總,您也來蘇市了,”梅老闆摘帽躬身,滿臉堆笑,“真巧啊。”
程寅先是一頓,看清來人後微微點頭,一張俊臉沒任何表情變化。剛要往前走,目光掃過梅老闆身後的高錦華,再往後……
他目光一滞,定在了萬朵身上。
“……”
萬朵立刻轉身,仰頭看天。
嗯,這大吊燈,可真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