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多半都是在看季西野。
季西野個子很高,以前鬧着說話的時候,林未晚總是故意扯着他肩頭的衣服往低處拽人,季西野踉踉跄跄,側耳跟她說話。
擁抱的時候,林未晚的鼻尖正好能貼近他的鎖骨,書上說,這好像是情侶間的最佳身高差。
季西野面容俊朗,英氣奪目,深邃的眼眸裡似有星光秋水,挺拔的鼻梁如雕如磨,點綴出堅毅利落,與輪廓柔和優美的嘴唇融合得恰到好處,相得益彰。
遙想當年初來乍到的林未晚誤入他家庭院時,就是被這張颠倒衆生的臉驚豔到了。
人家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難忘的人。
要是不提他們之間的恩怨,隻看臉,林未晚這些人真沒見過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以至于這麼多年過去,依然無法釋懷。
“我來接你。”
最後,還是季西野率先打破對峙中的漫長沉默。
他踏着夕陽而來,嘴角間略顯漫不經心的笑意,随着年齡增長變得溫柔含蓄,隻是淺笑時眼睛還是那麼亮,像有穿透力般直抵人心,看的林未晚蓦然在熱意蒸騰的初夏打了冷戰。
來之前早就醞釀好的那些看似體面又尖刻的酸話,此時她一句也吐不出來,隻能勉力保持鎮靜,眼看着季西野自然而然接過她的行李,然後引着她往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
按照林未晚自己想象中的初見劇本,她一定大大方方跟季西野打招呼,然後假裝詫異地問他是不是沒想到來的會是自己?
然後一路熱聊寒暄,說說自己的工作,講講自己的生活,順勢還可以再介紹下情感狀況,比如認識了不錯的相親對象……
總而言之,就是自己的人生一帆風順,志得意滿,沒有絲毫遺憾。
然而諷刺的是,這些話全部卡殼堵在胸口,難受得她直覺憋悶。
看着前面季西野颀長的背影,她甚至覺得難過,感覺像做夢。
林未晚沒坐副駕駛位置,而是貼着車窗坐進了後排,她難掩局促,不禁攥緊了手裡的手機,食指指尖無意識地一下下輕扣手機殼。
她真沒想到來接她的會是季西野。
如此看來,他肯定知道了“不知所雲”就是她。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個個難以理解的問題不斷在腦子裡盤桓,繞得林未晚更加煩躁。
自上車以來,她始終保持着側頭看窗外的姿勢,縱然全身都是警惕狀态,但還是忍不住想打量開車的季西野。
于是,她佯裝随意地開口說話:“怎麼是你,司機呢?”
林未晚隻能看到他的側臉,利落的線條使臉型更立體有輪廓感。
她記得季西野下巴右下角有顆小痣,正好在下颌線的盡頭,不仔細看發現不了。
面對林未晚的疑惑,季西野看起來從容得多,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擡眼通過車内後視鏡看了林未晚一眼。
可能是一種久不見的心靈感應,林未晚正好擡眸,跟季西野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一個人的眼眸過于深邃,就容易看起來有欲說還休的感覺。
林未晚很快躲開目光,心尖忍不住狠顫了一下。
“司機臨時有事,我正好在附近,所以就過來了。”
季西野的話聽起來滴水不漏,卻經不起一點推敲。
她到來的時間是提前商量好的,司機不可能偏偏在這時候請假。
就算天公不作美,遭遇突發狀況,被請來當救兵的也絕不可能是他這個團長。
算了,他既然想說謊,那她也沒必要揭穿。
不過,經此一問,林未晚倒徹底放松下來。
她感覺,面前看着平和從容的季西野多半沒他表現出來的波瀾不驚。
“你要住酒店還是,劇場?”
行至半路,街景愈漸熟悉,季西野悠然開口詢問後排望向窗外的人。
當初林未晚之所以轉學來西風巷,是因為她爸當時遭人誣陷卷入企業貪污案,被羁押審查了。
那些想讓林父當替罪羊的人,為了給他施壓,私下一直騷擾林未晚。
她本以為轉學後就能擺脫,沒想到沒多久他們又找到了西風巷。
當年她在季西野家的後院住過,也在劇場宿舍住過,這兩個地方都留下過很多美好的記憶。
“酒店。”
林未晚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前者,心頭莫名生起一股近鄉情更怯的惶然。
其實,劇場這邊給她定好了酒店。
剛才多此一問,也不過是季西野臨時起意,仔細聽他的語氣還挺小心翼翼。
車子穩穩停在酒店門口,林未晚和季西野相繼下車,行李箱被季西野輕便地搬出來,順勢擱在旁邊的林未晚腳邊。
“明天見。”
季西野沒有再跟進去,而是與林未晚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說再見。
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在日複一日中不斷改變人的容貌和際遇,讓有的人再見如陌路,亦讓有的人再見如昨日。
而林未晚和季西野,仿佛兩種都不是。
“我明天不打算加班,周一見。”
明天是周末,林未晚初來乍到還想熟悉下環境,或者說慢慢平複當下的心情。
說實話,自從踏上前來西風巷的高鐵,她就一直跟做夢似的,腦袋暈暈乎乎,心髒乍起乍伏,讓人好不心煩。
“好,周一見。”
季西野從善如流,頗有一種屬于乙方的恭順模樣。
林未晚有些想笑。
不過轉念一想,是了,在她面前季西野本來就屬于欠債方,估計他也不好意思再跟以前一樣自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