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宜自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有個很讨人厭的竹馬。
竹馬就住在她家對門,父母輩是情深義重的好兄弟和好姐妹,幼年時期還多次逗趣說要讓兩個孩子定娃娃親。
不過好在玩笑歸玩笑,爸媽還是疼她的,說包辦婚姻不可取,還是得讓兩個孩子自願相處,以後順其自然,能結為姻親自然好,但不能也不好強求。
宋韫宜這麼多年一直堅信着她絕不可能喜歡上那個姓紀的讨厭鬼。
紀寅禮此人,十萬分對不起他的名字。小時候總是愛惹宋韫宜哭,不是今天強勢搶走宋韫宜的芭比娃娃要給它換另一件他覺得更漂亮的公主裙,就是明天踩着烏漆嘛黑帶着污泥的狂放大拖鞋踩髒宋韫宜家的院子。
總之宋韫宜一見到他,就渾身不爽利。
據父母輩所言,宋韫宜是個早産兒,如果按照正常的預産期,本來确實是應該比紀寅禮小的。但當年宋韫宜她媽熱衷于跳舞事業,給學生教學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摔倒了,導緻宋韫宜不得不提前出生,還在保溫箱裡待了快半個月。
就因為宋韫宜比紀寅禮提前一周出生,紀寅禮還不太服氣,大人們要他叫姐姐的時候他硬是一個勁地喊妹妹,說以後要保護妹妹,不讓妹妹受欺負。紀寅禮言之鑿鑿、信誓旦旦的時候,宋韫宜反而背過身翻了個白眼。
小孩子雖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心思是很敏感的,紀寅禮能感覺得到宋韫宜不太想和他玩。在幼兒園的時候,宋韫宜總愛跟前面一棟比他們年長一點的哥哥玩。
紀寅禮覺得不公平,明明他才是最先認識的宋韫宜,為什麼她跟後來者那麼要好?
所以宋韫宜越喜歡誰,紀寅禮就越讨厭誰,讨厭的同時紀寅禮還得偶爾作一兩下來引起宋韫宜的關注。
很幼稚,但至少宋韫宜在某個瞬間眼裡是有他的。
但好在事情還沒有那麼糟,鄰家哥哥比他們大了三歲,宋韫宜上初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去另一個中學讀高中了,等宋韫宜上高中之後,他又到外地去念大學了。
不過人生并不隻有那一位鄰家哥哥,走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反正陪在宋韫宜身邊的朋友肯定不是紀寅禮,這讓他感到有點洩氣。
初三的時候宋韫宜的數學不是很好,就因為這個科目拖了很大的後腿,導緻總分上不去。紀寅禮聽聞後,他的數學成績一直還算不錯,單科在年段裡也是名列前茅,就故意在放學的時候跟在宋韫宜身後炫耀了一把。
盡管很多年以後紀寅禮知道了實際上那時在宋韫宜眼裡他有點像神經病,在一邊尾随一邊碎碎念。
“真的不要我?”紀寅禮亦步亦趨地插兜跟在宋韫宜身後,嘴裡叼着的是上周從宋韫宜房間裡搜刮出來的棒棒糖,荔枝的味道很甜膩,但宋韫宜就隻喜歡吃這個味的,“别人求我教我都不教她呢。”
宋韫宜瞥他,直接上手把露在外面的糖棍給拔了,把紀寅禮搞得一陣牙疼,警惕道:“感覺你沒安好心,說吧,又想要幹嘛?”
紀寅禮有些傷心:“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
宋韫宜停下腳步轉身盯着他,那張隻對紀寅禮冷下的臉落入他眼中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如果讓紀寅禮動物塑宋韫宜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白天鵝。
于是紀寅禮稍微得寸進尺了一下:“唔……其實要教你也不是不可以,報酬總得有吧,不然你管我一周的早飯呗?”
這屬實是太容易了,偶像劇不都是這樣演的嗎?男主教女主做題,女主為了報答男主,連續給他送早餐。紀寅禮在這美滋滋地想着,根本就忘了盡管宋韫宜是女主角,他也不太會是對方認定的男主角。
宋韫宜皮笑肉不笑地怼回去:“紀少爺玩什麼玩到窮得沒錢吃飯,現在都這麼明目張膽地打劫了?”
紀寅禮:“……”
他是這個意思嗎?
紀寅禮發現宋韫宜總是能把他的話曲解得無比離譜,這是偏見,絕對是。
這件事被當作玩笑揭過,兩人再沒提起。但紀寅禮覺得逗宋韫宜是一回事,私心裡情願想幫她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連着好幾天晚上奮戰,準備給宋韫宜出個數學重點筆記大全。
他沒好意思當面給宋韫宜,畢竟那天雄赳赳氣昂昂的,結果還被人殘忍地拒絕了,現在再湊上去跟給皇帝上供似的送筆記,實在是有點上趕着丢份兒了。
所以趁着午休的時候,紀寅禮把筆記丢進了宋韫宜的抽屜。
他想再怎麼着,和宋韫宜吵吵囔囔這麼多年,總不至于認不出他的字迹吧?
宋父宋母本來想給宋韫宜請個家教老師,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宋韫宜的成績忽然間又突飛猛進了。
紀寅禮聽說後沾沾自喜,認為至少有點那筆記的功勞,出月考排名的那幾天總時不時在宋韫宜面前晃悠。
然而次數多了,宋韫宜就讓他不要跟個蒼蠅似的飛來飛去。
紀寅禮氣得鼻子都歪了,在心裡委屈地腹诽宋韫宜好幾句“白眼狼”,連罵也不敢罵太重,怒氣沖沖地就跑了。
周末紀寅禮跟着父母來到宋家做客,他還在單方面地和宋韫宜鬧别扭,可一進宋家又忍不住左顧右盼。宋母看出了紀寅禮的心思,遞給他一盤水果切:“韫韫和朋友在樓上呢,你去找他們一起玩。”
紀寅禮聞言歡歡喜喜地接下這件差事,他正愁沒個合适的由頭去找宋韫宜。
宋韫宜雖然和紀寅禮水火不容,但她的朋友紀寅禮基本都認識。
他以為宋母口中的朋友是班上的某個女同學,結果一推開門看,一個陌生的男生坐在了宋韫宜的書桌前。而宋韫宜本人正窩在小沙發裡捧着書在手舞足蹈地沖人說着什麼,嘴角漾着笑。
平常本該是他坐着的位置,如今有其他莫名其妙的人頂替上了,叫紀寅禮有些惱火。
宋韫宜一臉驚訝,随後不悅地看着他:“怎麼進來不敲門啊。”
紀寅禮掃過那個男生,覺得有點眼熟,眯眼盯了幾秒後終于在大腦記憶中搜尋到了這個人的名字。
是總和他争第一的那個人,名叫蘇钰文。
他把果盤“砰”地一下放在蘇钰文面前,話卻是對宋韫宜說的:“以前你也沒說過要敲門啊。”
宋韫宜撇了撇嘴,難得沒有和紀寅禮計較,反而是招呼蘇钰文吃水果。
宋母養孩子很細緻,果盤裡都是洗淨切好削過皮的新鮮水果。紀寅禮見宋韫宜不僅半句話都不和他講,人都在面前了還一直記挂着蘇钰文,抿緊嘴唇就沖上去一口氣把最貴的水果都吃了。
蘇钰文要拿什麼,他就咬着牙搶走,再做作地和人道歉,說着“哎呀不好意思我沒看到啊就一個車厘子就你不會怪我吧”“我不知道你要吃啊可是已經在我嘴裡了要不吐出來”等等這種話。
宋韫宜有點忍無可忍,直接把果盤塞紀寅禮懷裡,把他推了出去:“你自己慢慢吃吧!”
紀寅禮見宋韫宜要關門,連忙從門縫裡擠進去想去拉她的手。宋韫宜沒想到他的動作,壓門的力道都來不及收回去,直接撞上了紀寅禮的手指。
紀寅禮痛得沒有叫出聲,反而是宋韫宜吓得不輕。
“你沒事吧?紀寅禮,我不是故意的……”宋韫宜看着紀寅禮被夾紅的指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着急忙慌地去捧他的手,又不敢碰。
紀寅禮想男子漢點,但宋韫宜這麼一問,感覺這關心來之不易,嘴裡要脫口而出的“不疼”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樓下在聊天的父母聽到動靜上樓來,見到這慘狀,宋韫宜眼淚猝不及防地就“啪嗒”掉了下來。
一片兵荒馬亂後,宋韫宜被紀父紀母輪流擦着眼淚哄着别哭,說不怪她,紀寅禮皮糙肉厚的,不會有事。而紀寅禮被宋父宋母拉到樓下去處理傷口,手快腫成豬蹄大,還時不時看向以為自己做了件不可饒恕的壞事的宋韫宜,想告訴她沒關系的。
宋父宋母讓宋韫宜道歉,宋韫宜也自知這次做得過了,紅着眼睛吸着鼻子,帶着點扭捏到紀寅禮面前,隻不過還沒開口就被紀寅禮先打斷了。
“給你的那本數學筆記,你看了嗎?”
宋韫宜眼淚還挂在睫毛上,眨巴了兩下,臉上的疑惑不作假:“什麼筆記?”
紀寅禮着急:“就……我半個月前放你抽屜的那本寫滿數學筆記的粉色kitty貓本子啊!”
宋韫宜怔怔的,小聲說:“可是我沒看到啊……”
“怎麼可能?”紀寅禮呆滞了一瞬,“我放在你抽屜裡了,那你數學成績……”
宋韫宜解釋道:“是蘇钰文給我補的習……多虧了他我才能進步那麼多名。今天是早上出門遇到他了,我爸媽也在,聽了這事兒後才請他到家裡來做客的。”
紀寅禮垂下頭,一時間周遭散發着凝重的喪氣。宋韫宜有愧于心,就坐在他旁邊說:“我真的沒看到啦……你是不是放錯了,對不起,下次你要給我當面給不就好了嗎……”
“不給了。”紀寅禮倏忽道,“你現在有蘇钰文,也應該不需要我。”
宋韫宜想搭在他肩上的手懸在空中,不知怎麼的心中會因為紀寅禮的這一句話更加不安,今天的“讨厭鬼”看起來格外地脆弱:“我……”
“宋韫宜,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當朋友,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紀寅禮說話的時候裝作深沉地把臉都埋進了手掌裡,結果又因為那腫塊,疼得嗷嗷叫。
宋韫宜:“……”
她歎了口氣:“沒有……好吧,小時候是有點不喜歡你,你太吵了,還總是惹我生氣。不僅嗓門大,還老喜歡瞎嚷嚷,嘴還賤得很……”
“宋韫宜!”
紀寅禮氣得猛然擡頭瞪她。
宋韫宜忙雙手合十表示了歉意,重新組織語言:“呃……不過你人還蠻好的,還給我整數學筆記呢,哈哈,雖然我沒用到。”
紀寅禮:“……”
宋韫宜摸了摸鼻尖:“手還痛嗎?”
紀寅禮看她一眼:“心痛。”
宋韫宜颔首,當即就要叫紀父紀母來看一看紀寅禮。
紀寅禮眼疾手快地攔住她:“我跟你說那蘇什麼文……他這次數學比我差一分呢。”
宋韫宜“哦”了一聲:“你好厲害。”
紀寅禮抓狂:“……你不考慮下我嗎?!我還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你懂嗎!”
宋韫宜被他逗笑,對其強買強賣的行為因這場夾門事故而縱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教我行了吧。”
紀寅禮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自那之後,紀寅禮和宋韫宜雖然在人前還是歡喜冤家的狀态,但關系有所緩和,紀寅禮也能感覺到宋韫宜對他的态度轉變。
可惜好景不長,準備上高中的時候,紀寅禮就被提前送去了國外讀書。他不懂自己的父母是怎麼想的,更不想知道父母要怎麼規劃他的人生替他好,紀寅禮隻明白他如果這一趟真的出了國,離宋韫宜隻會越來越遠。
他抗拒離開沂川,但每當紀父問他理由時,他又無法說出正經的回答,也不能說是有關于宋韫宜的任何。
他被強硬地送出了國讀高中,如果順利的話,會在國外讀完大學,時長七年的異國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