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雀幹脆把剩菜剩飯熱了自己吃了,又給老太太煮了點瘦肉粥、蒸了個玉米,分别裝碗,放進了開水裡,然後用鍋蓋扣着,以作保溫。
做完這些,倪雀回了房間。
她知道自己今天沒心情看書寫卷子,就把以前李清漣給她買的複讀機拿出來,插上磁帶聽英語聽力。
聽着聽着,她就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倪雀聽到極其暴虐的一聲:“倪雀!”
倪雀猛地驚醒,從床上彈坐起來,手邊的複讀機裡還在播放着女聲的美式英語。
她條件反射地關掉聽力,把複讀機塞進被子裡。
倪保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他那明顯帶着醉意的聲音,正惡狠狠地嘯叫着:“你個狗娘生的玩意兒,哪兒呢?!給老子滾出來!”
倪雀飛似的跳下床,沖到門口就想将門反鎖,但她晚了一步,倪保昌已經一腳踹在了門上。
倪雀被那股沖擊力掀翻在地。
肘關節在地上别了一下,倪雀疼得直龇牙,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就爬了起來。
倪保昌已經進來了,關門反鎖已是不可能。
倪雀猛地朝門外沖去,經過倪保昌身邊時,狠狠撞開了他。
倪保昌居然穩住了,沒有摔倒。
他幾乎是咆哮着追了上來:“你還敢跑你個臭丫頭,你還不知道我找你問什麼呢啊?你他娘的給我停下,跟我去羊圈看看!”
倪雀聽到他說羊圈,愣了下,轉了個身,剛想問話,結果大意了,倪保昌一腳蹬過來,踹在了她的腰窩上。
倪雀痛得悶哼一聲,也懶得管什麼羊不羊的了,她捂着腰轉身就繼續跑,然而沒跑出去幾步,突然後腦遭受“咚”的一下重擊,倪雀眼前一花,腦袋一陣暈眩,人直接栽倒在地,差點昏過去。
大腦嗡嗡,還有點想吐。
倪雀一時根本爬不起來。
旁邊滾着那截倪保昌剛才用來砸她的實心木頭,倪雀伸過手去,将木頭撥遠。
倪保昌已經搖搖晃晃地走上前來,二話不說抓起她的頭發,拽着她往羊圈的方向走。
“臭婊子,賤東西,我看你還怎麼跑?!”
“來,你來給老子數數,數數這裡有幾頭羊,我看看我剛才是不是數錯了。”
“要是沒數錯,羊真的丢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頭皮被頭發拉扯着,仿佛要從顱頂剝落,倪雀疼得眼淚直往下流,她痛得“啊啊啊”地尖叫着,示弱地喊“爸爸”,希望倪保昌能善心大發地松開拽她頭發的手。
倪保昌無動于衷,倪雀被他粗暴地拖拽着,後背與地面摩擦,衣服的布料被碎石持續地磨爛。
太疼了。
倪雀受不了。
她擡手也去拽自己的頭發,和倪保昌形成一個相左的力。同時,她的腳也在地上拼命地蹬着,這給倪保昌的拖行帶來了極大的阻力。倪保昌罵了一句,松開手,改去拽她的胳膊。
頭發得到解放,倪雀冒了一身的虛汗,幾近脫力。
倪保昌就這麼拖麻袋似的把她拖到了羊圈門口,然後撒手,指着羊圈的門:“我回來的時候,鎖就是這麼挂着的,沒扣死,打開一看,裡頭少了兩隻羊。”
他踹了倪雀一腳:“滾過去,給我數一遍。”
倪雀顫抖着說:“我鎖了門的。”
倪保昌一字一頓:“給、我、數。”
倪雀忍着頭昏眼花,忍着腰背劇痛,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離羊圈的門隻有兩步的距離,但她走得極其拖沓磨蹭。
如果真如倪保昌所說,丢了兩隻羊,那麼這扇門一旦被打開,于她而言,如地獄之門被打開沒什麼兩樣。
那些羊對倪保昌來說,就是沒錢花時候的錢袋子,丢了會要他命。
而他會要倪雀的命。
手碰上門鎖的時候,倪雀在心裡祈禱,一定是倪保昌喝多了眼花數錯了,八隻羊都好好地在裡面待着。
但她又覺得這種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如果不是倪保昌看見羊圈的門鎖有異樣,他是不會特意過來查看的;最主要的一點是,倪保昌從不會把羊圈的門的鑰匙帶在身上。
現在鎖開着,最大概率就是真的着賊了。
倪雀終究是拿下鎖打開了門。
羊圈不大,一眼望盡。
隻有六隻,兩隻最肥的cc、ee不見了蹤影。
倪雀的心一下跌至谷底,臉上的表情也随之出賣了她。
倪保昌立馬從她的臉上讀到了答案。
和倪保昌對視上的瞬間,倪保昌那猙獰兇惡的面目讓倪雀心中一凜,身體不自覺發顫。
倪雀仿佛看到了拭待嗜血的惡魔,她想也沒想,拔腿就跑。
倪保昌氣到想發癫:“老子的羊真的丢了,我可操你媽的!”
他擡腿就追了上去:“賤貨,狗操玩意兒,你他媽給我站住!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劉嬸家距離他們就一百來米,倪雀朝着劉嬸家的方向拼命地跑。
她邊跑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就怕倪保昌像剛才一樣拿東西砸她後腦勺。
她不可能再承受得住那樣一下。
還好,一路上沒什麼可供倪保昌發揮的,一些小石子他也不至于特意停下來去撿。
倪雀飛快地跑着,絲毫不敢停。
她一定要躲過今晚。
倪保昌沒有緣由的撒酒瘋都令人心生懼意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說丢了家裡的羊有損他的錢袋子了。
倪雀絲毫不懷疑,但凡倪保昌今晚能揪住自己,她今晚不死也會丢半條命。
倪保昌喘着粗氣,跟在後頭瘋狂地追,嘴上罵嚷不止,一副今晚誓死不會放過她的架勢。
倪雀呼吸急促,心跳怦怦,加速地跑。
離劉嬸家近了,她想大聲喊“劉嬸”“劉叔”,可是一張口,嘴裡灌了口風進去,竟一時沒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劉嬸恰好從屋裡出來了。她舉着手機放在耳邊,正跟人通着電話,嘴上還在說着什麼。
劉嬸看到她,指着耳邊的手機:“丫頭,丫頭,你的電話!”
倪雀耳邊隻有洶湧的風聲,她沒有聽清劉嬸說了什麼。
她跑過去,抓住劉嬸的衣角,躲到劉嬸身後。
倪保昌是個典型的窩裡橫,最敗壞最沒人性的一面,都招呼在了家裡人身上。對外人,他向來有幾分顧忌。得罪一個外人,可能得罪的就是人家一整個家,這點他一貫算得清楚。
劉嬸擋在這對父女中間,一隻手張開呈保護倪雀的姿勢,一隻手還舉着手機,她回複着耳邊的電話:“好,好,在呢,在我邊上了,我讓她接。”
劉嬸把手機遞給倪雀:“丫頭,你們老師的電話。”
倪雀尚處在驚惶之中。
接過電話時,她那繃着的大腦還不忘想到,她在校登記的是倪保昌的手機号,老師的電話怎麼會打到劉嬸這裡。
等她把手機放到耳邊,低沉而熟悉的嗓音通過電磁波傳來時,倪雀腦海中驟然“嗡”的一聲響,像是有人在她繃緊的那根弦上輕輕彈了一下。
她聽見江既遲不可謂不焦急地問:“倪雀,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