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放假,學校裡沒什麼人。
從省城師範來的那幫子實習老師早就計劃好,周末要在操場上搞一場嗨翻天的自制燒烤。
周六有人外出有事,就擇了周日。
大家都知道馮子業有個過來青螺鎮采風的好友,上周五還給馮子業代了一天課,都已經混過臉熟了,便和馮子業提議讓江既遲一塊兒過來。
馮子業不用他們提,勢必是要帶着自己的好兄弟過來蹭吃蹭喝的。他和江既遲說了這事,江既遲應允下來。
周日有集市,江既遲本打算逛集市買完東西直接過去,馮子業說今晚要喝酒,他肯定逃不過,讓他索性把行李收拾了房間退了,今晚就去他們宿舍睡,宿舍裡還有空床位。
江既遲沒拒絕。
一來麼,他明天本來也要來趟學校,和校方談事;二來麼,他雖推遲了離開的時間,但在這也耽誤不了幾天。
在馮子業他們宿舍住,方便些,也不會打擾他們太久。當然了,這幫愛鬧騰的實習老師也并不會覺得有被叨擾。
上午逛完集市,江既遲回去賓館,和大學實驗室的同門打了一個多小時的視頻電話讨論一個課題,之後他退了房,去了學校。
自制燒烤前期要準備的工作很多,雖然他們有十幾個人,但他們也有十幾張嘴,一大堆的食材要洗、要切、要紮串。
江既遲在國外上學,每年被拽去參加無數場大大小小的派對,算是個資深派對咖了,操辦起這些,他比這幫實習老師要駕輕就熟很多。
一下午他基本都在忙活,某個歇息的空檔,他拿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他把手機插上電,就又去忙了。
好幾個人輪流在燒烤架前刷油翻串,可一番比對下來,江既遲烤串的水準最佳。
他自然而然成了今晚勞動的主力。
馮子業半點不愧疚,說就當是他接下來幾晚住實習生宿舍的房費了。
江既遲哼笑一聲,踹了他屁股下的椅子一腳,馮子業直接跌翻到了草坪上。
場面一度熱鬧起來。
兩箱罐裝烏蘇啤酒,被他們以飛快地速度消滅着。
江既遲兩罐烏蘇下肚,有些微醺,想起來晚上得給母親王梵打個電話,告知她自己要推遲兩天回北闌的事。
進了屋内,江既遲将早已充滿電的手機開機,打開就看到有幾則未接來電。
江既遲逐一撥過去,其中有兩則是姜婆婆那邊打過來的,他最後回撥,得知了倪雀下午去姜婆婆那兒找過他的事。
這兩則電話實則是倪雀下午打給他的。
姜婆婆還告訴他,倪雀當時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心急。
江既遲擔心有什麼要緊事,抱着試一下的心态,撥了上次倪雀給他發短信的那個手機号。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婦人,自稱是倪雀的鄰居,可叫她劉嬸。
江既遲以倪雀老師的身份介紹了自己,最後問能不能讓倪雀接電話。
他話說一半,劉嬸突然“唉喲”一聲,慌急道:“江老師你這電話打得真及時,丫頭過來了,我聽着動靜了,就在外頭被她爸追着打呢。”
*
江既遲和馮子業,還有林杳,他們是在通過電話約一小時後,到達劉嬸家的。
電話裡,倪雀說自己沒事,在劉嬸家待一晚,等第二天,倪保昌酒醒了就好了。
一頓打是少不了的,但起碼,倪保昌在清醒的狀态下,不會把她打死。不過這話倪雀沒說。
江既遲說要過來的時候,倪雀内心很矛盾。
一方面她并不想江既遲看到她家的清簡破敗,也不想他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不堪。另一方面,她又驚喜于江既遲還沒離開青螺鎮,她還奢望,能多看他一眼,在他走前,把禮物送給他。
倪雀知道江既遲肯定會叫上馮子業和林杳。
林杳是她現在的班主任,她發生這樣的事,江既遲怎麼着也會通過馮子業聯系上林杳,然後他們會一道過來。
所以當他們一同出現在劉嬸家門外時,倪雀一點也不意外。
林杳進屋後,第一個沖到她面前,握住她兩邊胳膊,緊張地問她有沒有哪裡受傷。
其實不用問,也看得出來倪雀現在很糟糕。
她渾身髒兮兮的,頭發上全是土,衣服袖子,還有背面的布料,大面積磨爛。一張小臉,慘白慘白,嘴唇幾無血色。
倪雀原本一眼不眨地看看林杳背後站着的江既遲,怕被看穿什麼似的,她又隻得去看看馮子業。
最後她收回視線,看着林杳,回答說:“林老師,我沒什麼事。”
林杳将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除了她手心手背胳膊上那些被竹子劃傷的,自己也早就知道的傷口外,林杳沒發現什麼明顯的外傷。
可倪雀的臉色又白得厲害,實在不像是沒什麼事的樣子。
林杳想要把她的衣服袖子撸上去,倪雀往後退了一步。
她小聲說:“衣服厚,沒有受傷,後背也沒有。”
她腰窩疼,那裡估計被倪保昌踹腫了;頭也有點暈,不能大幅度地晃動,不然看東西會有重影,還會想吐。
但這些倪雀不想說。
她覺得别扭、丢人。
從前她不這樣的,雖然老師同學或其他旁人這樣關切地詢問她的時候,她也會選擇隐瞞,但那隻因為她不想麻煩别人,她認為自己可以處理好。
而現在,她竟感到無比的難堪。
她想藏起自己窘迫、狼狽,不讓任何人看到,尤其是,不讓江既遲看到。
林杳有些無奈,看着倪雀這副什麼事都往心裡悶的樣子,她一時竟覺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