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江既遲開了口:“去醫院吧。”
倪雀不由地看向他。
她剛要說話,江既遲走了過來,一向溫和的嗓音摻了幾分強勢:“不要說沒事。”
“……”
倪雀想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江既遲在她面前屈膝蹲下,神情是難得的嚴肅:“如果不想做全身檢查,就把哪裡不舒服告訴我們。”
倪雀沉默。
可江既遲看着并沒有要讓步的樣子,倪雀根本扛不住這樣與他對視。她終是垂眼,實話實說。
江既遲聽完,問:“自己能走嗎?”
倪雀重重點頭:“能走。”
這一點頭,腦袋一陣暈眩,那惡心想吐的感覺又加重了,倪雀差點沒站穩,林杳及時扶了她一把。
走到門外時,林杳突然提議:“倪雀,你要不要回去拿點換洗衣物,這兩天跟我們住。”
馮子業也說:“待家裡你得時刻防備着你爸,不利于身體恢複,住學校裡,清淨也安全。”
倪雀有些為難的樣子。
送他們出來的劉嬸看出她一方面的憂慮,說:“回頭見着老太太,我就跟她說你身體不舒服住院去了,家裡的活她會幹的,他們可舍不得那些羊餓瘦了餓死了。這些你就甭擔心了。”
不止這個,倪雀也不想麻煩林杳。她一個學生,去實習老師的宿舍住,想想也很打擾她們。
江既遲說:“回去拿東西吧,我們跟你一塊兒過去。”
林杳的手搭上倪雀的肩膀:“走走走,拿換洗衣服去。”
倪雀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隻能這樣了。
*
劉嬸家往東一百來米,就是倪雀家。
進去正屋前,先經過了羊圈,倪雀看了一眼,那裡的門已經上了鎖。
也是,那群羊對倪保昌而言,珍貴程度僅次于他的工資卡,尤其是今天才丢了兩隻,倪保昌要是不鎖門估計覺都睡不着。
羊圈往前,是竈房,然後就是正屋。
三個房子方方正正,連成直挺挺的一排。
從劉嬸家走過來,是個人都能感覺到明顯的落差。
兩家離得這樣近,居住環境卻差别極大。
劉嬸家早幾年把原先的房子推了重建過,現在俨然一座兩層的小樓房,雖沒什麼花裡胡哨的裝修,裡裡外外也就是灰突突的水泥,但看着并不會讓人覺得條件過分凄苦清貧。
而倪雀家,這顯見的幾十年前自建的,由泥牆、木門、陶土瓦構成的土房子,撲面而來一股赤貧的氣息。
借着月光,還能看見牆體上遍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裂痕。
走到屋門口的時候,倪雀沒聽見裡面有動靜,她說:“我爸爸應該已經睡了,我自己進去吧。”
三人便站在門外等她。
倪雀放輕腳步進了屋,進到自己房間後,她換了件幹淨的外套,然後拿了幾件換洗衣物塞進書包裡,要離開的時候,把那個裝着想要送給江既遲的竹編台燈的布袋給一并帶上了。
一出房間,倪雀就看見孫國香回來了。
孫國香平常傍晚左右就打完麻将回來了,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這麼晚。
不過倪雀一般懶得管孫國香和倪保昌在外面的事。
她在這個家,隻顧自保,多餘一件不過問。
孫國香這會兒被江既遲他們擋在了屋外頭。
林杳正在跟她說着什麼,而她一副敷衍應答的模樣,似是很想進屋,但被攔着進不得。
倪雀本來想告訴孫國香竈房裡留了晚飯,順便說下自己接下來幾天不在家的事,誰料孫國香一見她,伸手将林杳一拂,跟個泥鳅似的就往屋裡溜。
經過倪雀旁邊時,速度之快,弄得倪雀一下也沒反應過來。
林杳呆了呆:“哎這老太太怎麼這樣……”
江既遲之前在姜婆婆那兒聽姜婆婆和林姨講起過孫國香,這是一個常年混迹于麻将桌上,喜歡碎叨,重男輕女,且十分短見的老太太。所以見孫國香這副樣子,他倒沒覺得多意外,心裡隻道還真是如此。
而馮子業也挺愣的:“夠奇……”
他本來想說“夠奇葩”,一想這畢竟是學生家長,而學生又在這兒,他立馬從善如流地改口:“夠利索啊。”
倪雀走到他們面前,問他們:“我奶奶和你們說什麼了?”
林杳說:“想問點你家裡情況,你奶奶什麼也沒說。”
倪雀垂下眼睛:“她就這樣的。”
林杳卻問:“那我問你,你會說嗎?”
“我……”倪雀頓了頓,腦袋垂得更低,“我可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