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雀算是承擔了這頓飯吃到現在,馮子業的全部笑點。
他這回直接笑得歪倒在了林杳的肩上。
而林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倪雀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抛開江既遲曾經是她喜歡的人這一點,江既遲也是她的恩人。
她這說的什麼啊?
這不恩将仇報嗎?
果然。
江既遲并不如從前那麼寬容了,他好像真的變得記仇了。
在倪雀低着頭吃着東西努力屏蔽四周視線的時候,江既遲的聲音似乎帶着一股陰恻恻的涼風從側邊襲來:“小倪雀,你是不是忘了,誰以前說要報答我來着,你就是這麼報答的啊?”
倪雀的腦袋都要怼進桌闆裡了,她牙齒輕輕咬了下唇内軟肉,強迫自己擡起頭來。
對面倆老師一副看好戲的姿态。
倪雀隻得硬着頭皮迎上江既遲的目光,又一臉誠懇地垂下頭:“……我錯了。”
女孩子臉小小的,白白淨淨,頭發顔色并不是純粹的黑,偏一點自然的棕。這會兒一低頭,鬓邊一小撮頭發落下,那頭發原本别在耳後,這麼一掉,彎出一個内扣的弧度,發尾兜着下巴,顯得格外柔軟。
她這副樣子,江既遲那一點裝模作樣的氣焰都沒法燒起來,他支着下巴,眯眼道:“小倪雀。”
“?”
“你這語出驚人的本事,愈發厲害了。”
“……”
對面倆老師沒完全理解這話,倪雀卻是瞬間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她曾經在江既遲面前确實挺嘴上跑火車的。
什麼“一堂課四十五分鐘為師不算師”,什麼“竹子能當柴燒也算是柴”,都是她說的。
如果說她過去的語出驚人是“胡說八道”,那麼她現在的語出驚人就是“唇尖舌利”。
倪雀讪讪的,沒敢接話。
除了倪雀外,在座幾個都是很健談的人,方才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帶過了,之後大家又開啟了不少其他的話題。
林杳聊起她當前在做的課題,還有升博的不容易。
馮子業說他微博、小紅書上的粉絲數長得太快,工作室接的單子多得都排不過來。
江既遲也講了不少他們公司的趣事,還提及一些新産品的開發,業務上的經營。
一頓飯,吃吃喝喝聊聊,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江既遲接了個電話,公司有點事,他得過去一趟。
餐廳裡不剩幾桌客人了,他們也決定撤。
林杳要回學校,馮子業要回工作室,兩人挨得近,自然是一道。
倪雀剛要說自己去坐地鐵,林杳和江既遲同時開了口。
林杳看向江既遲:“江既遲你回公司是不是順……”
江既遲對倪雀說:“正好順路,我送你。”
林杳于是道:“妥了,就讓江既遲送。”
這下推掉肯定顯得太刻意,倪雀隻好答應:“好的。”
四人走到附近的停車場,分開前,林杳摟摟倪雀的肩:“好好的,兼職要适度,别給自己搞太累了。”
倪雀說“嗯”:“林老師你也是,别太累了。”
馮子業一把将林杳拉了過去:“不讓她累着,這就是我的業務了。”說着手指扣住林杳的,兩人的手牽在了一起。
一頓飯下來,倪雀對他倆這樣秀恩愛的情景已經見怪不怪。
倪雀湊到林杳耳邊,小聲說:“馮老師好喜歡你哦。”
林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江既遲在旁邊說:“走了。”
互相道别後,倪雀跟着江既遲往他停車的方向走。
江既遲開的是輛黑色的車,倪雀掃見車尾的标志是上下結構的VW,下方還有一行字母。
倪雀剛拉開後座的車門,剛坐上駕駛位的江既遲轉頭看她:“想讓我給你當司機啊?”
倪雀停下動作。
江既遲說:“坐前面來。”
倪雀隻好把後座車門關上,手指攥了攥書包背帶,坐進了副駕駛。
車子開出停車場,駛進車流中。
剛才的四人局,倪雀已經适應了江既遲的存在。
現在這小小的車廂内,隻有她和江既遲,倪雀再次變得不自在起來。
這種不自在讓她不敢說話,而不說話,空間則顯得更加安靜。
倪雀偏頭看着窗外。
陽光很好,落在眼睛裡,有些耀目,好在目之所及燦爛的景象,倒是可以消解幾分她的局促。
江既遲打開了車載音樂,車内頓時流淌出好聽的歌聲。
歌聲響起的同時,江既遲開口:“對了,剛才聊着聊着給岔開了,你還沒說你家裡現在還養羊嗎?”
倪雀不好再盯着窗外看了,那樣不太禮貌,她收回視線,看着前面的擋風玻璃,回答說:“不養了,爸爸把羊都賣掉了。”
“賣掉了?”
“嗯,我高中住校不怎麼在家,爸爸要上班,奶奶又不夠上心,家裡羊要麼瘦了,要麼病了,後來幹脆就賣掉了。”
江既遲聽完稍有沉默,說:“也好。”
剛說完,江既遲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機響了。
倪雀瞄了一眼,看到是一串沒有備注的手機号。
“倪雀,幫忙關下音樂。”江既遲說着,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修長手指滑動屏幕,電話接通。
倪雀忙把音樂關了。
“喂。”
那頭稍頓後,傳來一個女聲:“阿遲,是我。”
聽到這個聲音,倪雀某根記憶的神經狠狠動了一下。
是當年那個聲音!
是江既遲的女朋友。
不對。
倪雀反應過來,剛才馮子業明明說過,江既遲到現在都還沒談過戀愛。
這個人不是江既遲的女朋友?
當年是她想錯了?
但是這個女的對江既遲的稱呼,以及她聲音裡帶着的情緒,是個笨蛋也能聽得出來她對江既遲有意思。
倪雀看見江既遲皺了皺眉。
他問:“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