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群退場,跨年儀式緩緩落下帷幕。
人群開始四散,倪雀她們所在的位置靠裡,就先沒動,站在原地等外圍的人先走。
江既遲接了個電話,應該是和他同行的朋友打來的,挂了電話,他問倪雀:“你們接下來什麼安排,宿舍樓閉寝了吧,還能回學校麼?”
倪雀說:“我們訂了酒店,去酒店住。”
江既遲點了點頭,似是在心裡斟酌了一番,才開口提議:“我和歧征、可璇在郊外訂了個度假别墅,離這兒不遠,開車過去半小時能到,要不要一起?”
他的視線掃過四位姑娘:“公司中高層團建,不少同事還帶了家人朋友,應該會很熱鬧。”
陳小禾和葉槐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心動都寫到了臉上。
翟夢比較冷靜:“看雀雀的意思吧,雀雀和學長你比較熟。”
倪雀緩緩眨了眨眼睛。
她内心直覺應該拒絕掉,但她的嘴顯然有自己的想法,脫口而道:“會不會不合适,太打擾你們了?”
“他們今晚怕是要通宵,沒所謂打擾不打擾。”江既遲說,“别墅裡還有溫泉,你們今天晚上在這兒跨年吹了不少涼風,正好可以泡泡祛祛寒。那邊房間也很多,不用擔心不夠住。”
倪雀扭頭問幾位室友:“你們願意去嗎?”
陳小禾猛點頭:“願意願意!”
葉槐說:“都已經出來了,今晚能嗨就嗨啊,反正明天休息,可以睡到自然醒。回去了再用功嘛。”
翟夢說:“我OK。去的話,我給酒店打個電話,估計這一片臨時要訂房的人不少,我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把房間退了。”
倪雀于是對江既遲說:“那我們去吧,謝謝江老師。”
江既遲淡笑:“客氣什麼。”
等了一陣,攢動的人潮松散了些,幾個人一同往外走。
然而廣場上的人實在太多,一行人走着走着,又彙入人流,周遭又擁堵起來。
倪雀和江既遲走在一起,隻說了幾句話的工夫,倪雀再擡眼看周圍,原本走在一起的三位室友都不見了。
倪雀說了句“她們人呢”,手腕忽然被攥住:“跟緊點。”
隔着冬日裡厚厚的衣服布料,倪雀感覺江既遲手掌上的溫度仿佛燙在了自己的皮膚上,她不自覺蜷了蜷指尖。
江既遲說:“前面好像出事了。”
倪雀踮腳,透過更高點的人肉.縫隙張望前方,果然看見了比先前更多的身穿制服的武警官兵在維持秩序。
而安保人員拿着喇叭呼籲大家有序撤離的聲音明顯比剛才更響亮了。
倪雀不安地拿出手機:“我給她們打個電話。”
倪雀怕三位室友被沖散了不在一塊兒,幹脆在四人的微信群裡撥了個語音通話,這幾人個個都是流量大戶,數據時刻開着,微信永遠在線。
撥出沒多大一會兒,翟夢就接了:“雀,你哪兒呢?”
倪雀說:“我和江老師在一塊兒,你們呢,就你一個人嗎?”
陳小禾的聲音很快從手機裡傳了出來:“我們仨一起呢,吓死我了,一扭頭發現你人不見了。”
緊接着是葉槐的聲音:“雀雀,你跟緊江既遲啊,前面發生踩踏了,有人受傷了好像。”
“好,我知道了,你們注意安全,小心一點。”
“放心吧,一會兒公園北門出口見。”
挂了電話,見江既遲也剛從手機上擡頭,倪雀說:“她們沒事,說前面發生了踩踏事故。你朋友他們……”
倪雀說着,突然被右邊的人猛擠了一下,整個人往江既遲身上一撞,她下意識要往回縮,江既遲卻松開拉她手腕的手,改攬住她的肩:“我朋友也沒事,”他破開另一個方向的人群,說,“走這邊吧。”
倪雀不知道自己是亦步亦趨地跟着江既遲在走,還是被人流推搡着往前,總之,她覺得自己這一段路走得毫無自主意識。
她從未和江既遲貼得這般近過,就好像被他緊緊擁在懷裡——事實也的确如此。隻是這般親密的貼近,和風月無關,容不得她有太多遐思。
直到江既遲帶着她停步在一處牆根前,他才松開攬她肩膀的手,手肘撐牆,将她圈在身體與牆根中間的一方空隙裡。
而人群俨然比剛才更加混亂躁動了,許是前方的踩踏事件已經擴散開來,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倪雀方才那一點遐想已經徹底散了個幹淨,她眼睜睜地看着江既遲持續不斷地忍受來自身後的人的擠壓,靠一己脊背勉力支撐,隻為保有自己與他之間的那一絲可供喘息的空間。
看着江既遲鼻梁上冒出的細密汗珠,微微皺起的眉頭,倪雀難受地沖着他身後的人群大喊:“别擠了,你們别擠了!”
然而無濟于事,江既遲仍被擠得厲害,有時候還被撞得貼向她的身體。每每這時,他都會很快退開,然後無奈笑笑,對她說抱歉。
倪雀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這上面了,她死死地盯着江既遲的後方,垂在身側的雙手悄悄緊握成拳,仿佛做好了準備,但凡有人對江既遲造成更嚴重的擠壓,她就要推抵回去似的。
倪雀漸漸感覺到江既遲有些精疲力盡,他的喘息聲都變重了很多。
好在随着現場秩序得到控制,人流逐漸稀松,他們終于可以往外走。
倪雀稍稍落後江既遲半步。
某個瞬間,她一側頭,看見一年輕人單肩搭着書包,一甩一甩地往前小跑着,眼看着那書包就要砸到江既遲的後背,倪雀第一反應不是将江既遲拉向自己的方向,反而像隻被踩到尾巴的小刺猬一樣,一下子沖上前,伸手抵住那個人甩動的書包,然後用力一推,大喊:“都說了不要擠他了!”
年輕人一個踉跄,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瞪大眼睛看着倪雀:“你有病啊!你幹什麼推我?”
她這動靜實在太大,江既遲轉過身,花費兩秒,大緻猜出來眼下是個什麼情形,他拉住倪雀的手腕,将她護到身後,對那年輕人說:“你差點撞到我了。”
“我哪兒撞到你了?分明是她莫名其妙推我一把。”年輕人窩火道。
“我說的是差點。”
“那她也不該推我啊,今天什麼情況不知道啊,摔倒了搞不好會出大事。”
倪雀從江既遲身後站出來,看向那年輕人:“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你剛才書包差點甩到他背上。”
江既遲偏頭看了眼倪雀,發現她的神情透露出一種或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理直氣壯。
歉是道了,但并不後悔。
那年輕人顯然還對今天跨年現場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也沒過多糾纏,無語地罵咧了幾句,就離開了。
倪雀再擡頭看回江既遲的時候,發現他臉上竟帶着點笑意,她問:“你真的沒受傷嗎?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兩人一起往北門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