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闌作為國内的一線城市,外來務工人口比較多。越是臨近過年,回老家的人越多,街上的人就越少。
除夕前一天,倪雀做完了大年初八前的最後一次家教。
從小區裡出來,路上行人愈發寥落,冷清至極。好在風景不錯,視線所及,餘霞成绮,太陽懸在天上一角,渾似一顆油亮亮的鹹蛋黃。
今年江既遲的生日恰逢除夕,也就是明天了。
而明天又是一年中和家人團圓的日子,除了隔着屏幕道祝福外,并不适合以任何别的形式叨擾别人。
倪雀想了想,拿出手機,給江既遲撥了個電話。
然而直到系統自動挂斷,電話也沒接通。
于是她又點進微信,字斟句酌後,發了出去:【江老師,抱歉臨時打擾,我想起我還欠你一頓飯,如果你晚上沒有飯局,又恰好有空的話,我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直到坐上公交,回到學校,倪雀也沒收到回複。
進宿舍樓之前,倪雀又試着撥了一次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算了。
她想,大不了明天叨擾一下好了。
*
除夕這天,倪雀一如既往地早起,啃了個面包當早飯,看了半天閑書,午飯時間又到了,打開手機軟件打算點個外賣,發現學校周圍的餐飲店幾乎全關門了,便給自己開了盒自熱米飯。
因為是一年僅有一次的除夕,午飯過後,倪雀放縱自己睡了個飽飽的午覺。
一覺睡醒,神清氣爽,為了增添點新春的氛圍,倪雀拿出事先買好的萬年紅宣紙,寫了副小對聯,貼在了宿舍門上,還往上挂了兩顆小燈籠。
做完這些,她開始給相熟的人發除夕夜的祝福。
輔導員、關系不錯的校友、室友、高中時候的老師、做家教的孩子家長、林杳……有些消息一發過去,對方沒一會兒就回了,于是雙方你來我往地多少聊了幾句。
這波告一段落,倪雀給劉嬸打了個電話。
一番祝福,幾句寒暄後,劉嬸沉吟須臾,說道:“丫頭,你爸上個月找了我幾次。”
倪雀聽到這句話,原本柔和的神情一點點染上冷色。
劉嬸說:“他問我和你還有沒有得聯系,知不知道你在哪兒上大學。”
“我說不知道,不曉得,讓我老公把他趕走了。”劉嬸看着倪雀抿得發白的嘴唇,不忍心跟她繼續提倪保昌,卻也忍不住叮囑,“丫頭,你一個人在外頭,要多些防備。我看他是覺着你去外地了,沒人護你了,又起了什麼歪念頭。”
“之前在市裡,有警察盯着他,有老師幫襯你,他不敢有什麼舉動,但他壓着氣呢,現在你離了這兒,他忍了幾個月,眼見着是忍不住了,開始打探了。他來問我,我能給擋回去,别的地方就難說了。雖說你當時報考大學學校盡量給你瞞着了,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一中那麼多學生,他要四處打聽,恰好……”
劉嬸頓了頓,才繼續道:“恰好……問到個知情的,那也是有可能的。”
劉嬸停頓的這片刻,背後沒說出口的話,倪雀一下子就懂了。
她高二那年,下學期臨近期末,毫無征兆地失蹤了半個月,那段時間,學校的老師、領導,都在找她,事情鬧很大,還報了警。
直到高三開學,她才重新來了學校。
除了個别老師、領導外,沒有人知道她消失的那半個月裡,具體發生了什麼,同年級的學生之間也因此開始傳起了關于她的亂七八糟的,甚至是不堪入耳的謠言。
那之後,倪雀在學校裡的人緣變差了很多。
愛背地裡編排她、打探她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文文靜靜一女孩,高高瘦瘦挺好看,又是個大學霸,這麼個人設,結合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聞來看,還挺有戲劇色彩的。學校裡的學生,對此有了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學校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關系網,那些對她好奇的同學,想要知道她報了什麼學校,去了哪座城市,上了哪所大學,并不會很難。消息這東西,多是長腳的,封得再死,也可能從某個犄角縫裡溜走。
所以倪保昌要是真沒了顧慮,覺得倪雀離了青螺鎮,離了市裡,沒了護她的人,想故技重施,想再從她身上撈些什麼,從而一門心思要把倪雀現在的行蹤探聽出來的話,從倪雀他們那一屆的學生入手,摸排一番,找到她隻是時間問題。
倪雀拿着手機的手,手指不自覺攥緊了,另一隻垂着的手也絞緊了褲子布料。
劉嬸還在憂忡地叮囑着:“丫頭,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平時要出學校的話,别落單,去哪兒最好跟着室友一起。”
倪雀說着“嗯”,點了下頭,又問:“劉嬸,他找你那會兒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倪雀這話沒半點責怪的意思,隻是個單純的發問。
劉嬸說:“那會兒你不正好要期末考了嗎,我要跟你說了這事,怕不得影響你考試。”
“劉嬸,謝謝你。”倪雀說,“下次他要再找你,或者你發現了他有什麼别的打探我的迹象,你及時跟我說,不用管我考不考試,影不影響的。”
“我沒事的,”她沖劉嬸笑笑,“我好着呢,我當年都好好的,現在肯定比以前厲害了,身體素質、心理素質都變更好了。”
劉嬸順着她的話想到當年,眼睛不由得起了絲潮意。
“你别擔心我,”倪雀仍淡笑着,“我在學校很安全,我室友、導員,還有一些院領導,人都很好,必要的時候,我會求助他們,也會報警,我在這邊,不是沒人護呢。”
劉嬸憐愛地望着她,點頭道:“那就好。”
電話挂斷,倪雀就在原地站着,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