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來的?”小機器人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似乎在思考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少傾,她大而圓的眼睛轉了轉,“江既遲讓我來的呀。”
倪雀一愣,為小機器人的直呼其名。
她又問:“他讓你來幹什麼呀?”
“來給你送生日禮物呀。”
這是倪雀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她不受控地再次擡頭看向那扇半敞的門,須臾,裡面有細微的腳步聲傳出。下一秒,江既遲走了出來。
他唇角微揚,但沒靠近,隻抱臂倚牆,看着這邊。
倪雀收回視線,上下前後左右地掃視了小機器人一圈,沒見她身上帶着什麼東西。
是有暗格嗎?
倪雀于是問小機器人:“是什麼禮物呀?”
沒想到她話語未竟,“禮物”二字,字音剛落下,小機器人像是被啟動了什麼程序一樣,原本下垂的手臂忽然展開,竟朝着倪雀彎腰鞠了個躬。
“……”倪雀不禁睜大了眼睛。
接着,小機器人的身體裡有動感的音樂流淌而出。
小家夥随着音樂開始搖擺。
她像個經驗豐富的舞者一樣,和着音樂的節拍,做出一連串令人目眩的舞蹈動作,踢腿、擺手、扭腰、齊步走、後空翻……每個動作标準又利落,律感十足。
随着音樂漸漸收尾,小家夥圍着倪雀繞起了圈。它蹦蹦跳跳,極富活力,旋轉、倒立、翻跟頭,化身一個耍雜技的賣藝小師傅,隻為讨得倪雀一分獎賞似的。
終于,音樂聲止,小家夥停了下來。她闆闆正正地在倪雀面前站立,雙手垂落身側,歪歪小腦袋,賣萌一般:“哇,跳完啦。小倪雀,這支舞送給你哦。”
“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每天都開心,啦啦啦啦。”
倪雀維持着蹲在原地的動作,她望着眼前這隻隻有自己半膝高的小機器人,眼眶裡潮乎乎的,蓄了一籮筐的眼淚珠子。
她忍不住摸了摸小機器人的頭:“謝謝你哦,你跳得真好,我很喜歡。你叫什麼名字呀?”
“唔,”小機器人擡手,抱了抱自己的腦袋,思索片刻,“咦,我還沒有名字呢。”
“沒有名字?”倪雀擡頭去看江既遲。
他放下抱臂的手,手插褲兜走了過來。
倪雀連忙垂眼,眼眶裡兜着的眼淚珠子沒承受住眼皮下壓的重力,簌簌滾落。
江既遲一過來就看到這副情形:“怎麼哭了?”
倪雀抹掉綴在下巴上的淚珠:“沒怎麼,就是很感動。”
她坦誠地說:“媽媽走後,這是我過的第一個生日,也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生日禮物。我本來也不過生日的,我剛剛……我剛剛,要是走得快點就好了……”
她沒想哭的,也沒覺得委屈,可一開口,嘴裡蹦出的一字一句仿佛根本不受大腦控制,越說眼淚掉得越多,越說越語無倫次:“我走快點,這個小家夥就堵不到我了,我走了就不用過生日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又高興又難過了……”
江既遲垂眸看了她一會兒,亦蹲下身,一手手肘搭在屈着的一邊膝蓋上,他聲線磁緩,溫和地對她說:“倪雀,你有沒有想過,并不是因為你正好過來了,所以才會有這份禮物。而是我本來就做了這個東西,就是要送給你的?”
倪雀擡頭看他,臉上挂着淚痕,寫着困惑。
“不相信嗎?”江既遲問。
倪雀沒說話。
“我是什麼記性很差的人麼?”他笑,“你都跟我提過你的生日了,日子又那麼特殊,和我的相差一天,除非我真燒壞腦子了,不然上哪兒忘去。”
倪雀又抹了把眼淚,小聲說:“我跟你提,隻是覺得巧,不是想讓你送我禮物,你就算忘了也沒關系的。”
江既遲輕“嗬”一聲:“合着我給你送禮物還送錯了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倪雀覺得他是故意曲解自己,“我……我是覺得,你沒必要送我禮物的。”
“為什麼沒必要?”
“……”
倪雀一下又啞然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生日禮物這種東西,很好的朋友之間,或者雖不是很熟,但因為要維系某種利益牽扯的人之間,才會往來相送吧。
否則送與不送,都非必然。
她送江既遲禮物,是因為他有恩于自己,她從小處着手,回報一點算一點。
但江既遲送她禮物,還是這樣兼具心意與新意的禮物,她憑什麼心安理得地擁有呢?
恍惚之間,倪雀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很像三年多以前,江既遲送她智能頸環的那個下午。江既遲的溫柔與善意像山和海一樣傾軋而下,壓得她情緒決堤,鼻涕眼淚一把。
那時候他怎麼說的?
他說,那些不算什麼,是他順手就能幫的小忙,她不想還就不還,非要還,就等有能力了再還也不遲。
現在,她終于有機會開始一點一點地還了,他的善意與溫柔,卻又有了來勢洶洶的勢頭。
她滴水般地還,他潮湧般地給。
這樣,她哪能還得清?她根本就還不清啊。
倪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垂着腦袋吸了吸鼻子。
江既遲直勾勾地看着她,忽而扯唇輕笑:“倪雀。”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因為不解,倪雀擡頭看他。
江既遲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了吧?”
第二次?
什麼第二次?
倪雀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說的第二次是指什麼。
但她也沒遲鈍很久,畢竟對應的記憶方才還轟隆隆駛過她的腦海。
倪雀神情難免變得驚訝,仿佛自己九曲回腸的心思被他輕易洞徹了似的。
江既遲卻笑笑,說:“本來呢,我送你東西,你是不是應該高高興興給我說聲謝謝?”
“你倒好,轉頭就給我哭起了鼻子,”他嘴上說着怪怨的話,語氣卻不帶一絲責備,始終含笑,“怎麼,幾個意思?讨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