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雀說要做好學生,那就不是說說而已。
挂了電話後,甚至接下來兩天的周末,倪雀都在就這個問題自省。
關于她瞞着江既遲的事,大面上總結下來,無非就是兩樁。
一個是自己當年暗戀他的事,她知道他當年就發現了。他提前的離開,他撕掉的扉頁,她都知道,這是她深藏在時光裡的秘密。
另一個,就是倪保昌了。而事關倪保昌的,大大小小一籮筐,小的她自己也不是樁樁都記得,而大的,最大的,當屬她高二那年被倪保昌坑害,被關,被逼嫁人,那一回,從險境中脫身後,她把江既遲高中資助她的,她原本打算存下來有朝一日好全部還給他的生活費都搭上了不說,還差點賠上自己的前途。
前者她每每想起,心口總有幾分酸酸脹脹,那總歸是一段一腔熾熱愛意被無情排斥的記憶。
後者她則是想也不願想起,但凡她的生命裡再不會有倪保昌這三個字,抑或是倪保昌這個人出現,她可以永遠殺死這段記憶,因為那讓她想起便覺得惡心、痛恨。
這個自省過程,于倪雀而言,無疑是不好受的。她腦海中浮現出她走出青螺,來到北闌之前的種種。
那種跋山涉水途中被荊棘劈斬得應接不暇的刺痛感,像是順着記憶,又攀爬上了她的皮膚血肉骨骼筋絡,讓她多想一秒,都好似對不起此刻來之不易的安穩。
别說了吧。
不說了吧。
反正都過去了。
這些舊事,有些适合封藏在記憶的保險箱裡,有些就該丢棄在時光的垃圾場上,何必把它拾掇起來,非要讓人嘗嘗它的酸,品品它的苦呢?
過去的就不說了。
至于今後,她确實該有遇事和江既遲分享、通氣的覺悟。
倪雀又想到了倪保昌。
行政那邊已經處理了她的訴求,倪保昌如果線上預約失敗,或者一直預約不上的話,就進不來闌大,而闌大校門那麼多,她進出校門換着走,再多留個心眼,和倪保昌撞上的幾率就沒那麼大,等他折騰累了,錢花得差不多了,估計也就走了吧。
不過這也隻是權宜之計。
倪保昌就像是雨天走路,一個不注意就會濺在身上的泥點子,你躲過了這場雨,未必逃得過下場雨。
江既遲希望她做個“好學生”,她總該是要進步的。
那就記得在下場雨來臨前,和他打聲招呼。
*
周一上午,江既遲來學校接她。
倪雀一出宿舍樓,就看見他倚着車門站着。
聽到腳步聲,江既遲擡起頭。
倪雀背着個雙肩書包,飛快步下台階。
江既遲打量着她。
短袖的白襯衣,下擺松松地掖進牛仔褲裡,腳下一雙平底小白鞋,簡簡單單的一身,瞧着十分清爽幹練。
正看着,她已近在眼前。
見江既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倪雀低頭掃了自己一眼,擡頭問他:“這樣穿有什麼問題嗎?我看小紅書上,職場穿搭很多這樣的。”
“沒什麼問題,也就是,”他低聲一笑,湊近,和她腦袋齊平,說話聲落在離她耳朵很近的地方,“讓我這個當老闆的,想潛規則一下。”
“……”
倪雀沒想到江既遲能說出這麼輕挑的話,臉頰耳根騰地就紅了,嘴巴微張,都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她今天紮了個馬尾,江既遲下意識想順她頭發沒順成,放她頭頂的手,便隻輕輕揉了一把:“上車。”
*
到了公司的停車場,倪雀率先下車上樓。
她不太想讓人知道她和江既遲的關系,一小部分原因是不想被人誤會成走後門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來長空是來鍛煉、來學習的,如果因為自己和江既遲經常同進同出的,多了些異樣的聲音,不論這些聲音是好是壞,多少都會對她的實習工作産生影響。
所以倪雀覺得,她絕對不能和江既遲每天一同上下班,就算要一同上下班,最好也錯開時間上下樓。如果在公司裡遇見了,即使不有意避嫌,也不能表現出任何親昵的舉止,隻當是互相認識的校友。
對此江既遲倒也覺得無可厚非。
倪雀一個準大二學生,還小,頭一次進企業實習,也算是初入職場,工作上的事都得好一番适應,的确不适合被别的聲音幹擾。
這點江既遲願意配合她。
對倪雀來說,這無疑是忙碌的一天。
上午培訓完,領了工牌,她就被人事專員帶去了技術二部。
帶她的組長是個女的,姓潘,三十出頭,挺着個大肚子。倪雀一過去,潘組長就朝旁邊一間隔着玻璃牆的會議室擡擡下巴,示意倪雀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