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組長花了半小時,高效地給倪雀捋了遍她将要面臨的工作内容,倪雀拿着筆認真地速記。
這位潘組長雖大着肚子,但開口說話時,那利落幹練的氣質格外出挑。
末了,她對倪雀說:“技術部的工作量很大,我現在孕期,精力不比之前,很多雜事瑣事就會往你這兒勻了,一周時間看你的學習能力、上手速度,如果你能力跟不上,我會要求人事給我換人。”
她能看出倪雀身上繃着一股緊張勁兒,又道:“你也不用有負擔,我隻是不留閑人、不養庸才,不會刻意為難你,該教的也都會教你,讓你能學到東西。如果你能力突出,有合适的好項目,我也不會吝啬讓你參與進來。”
倪雀點頭:“好的。”
“人事應該也跟你講了,雖然是我主要帶着你,但别的部門有需要你配合的工作,你也得做。”
“這我知道的。”
“不過還是以咱們二部的事為優先,要是别的部門的事給你壓太多了,你跟我說,不合理的我給你擋回去。”
倪雀又是點頭說“好的”。
該事先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潘組長扶着會議桌邊緣起身:“行,回去工位吧。我給你安排具體的活兒。”
這之後,除了午飯時間,倪雀就沒歇下過一秒。
職場和學校有着截然不同的磁場環境,在學校裡,學業和人際交往,一定程度上是割裂開的,學得好不一定要在人際關系上左右逢源,但在職場裡,工作和同事難以分割,要想工作上完美、順意,和人打交道中就不能含糊。
這倒也不是說你要多曲意逢迎、長袖善舞,而是當你在工作中與形色之人對接時,你都得保持着積極良好的面貌,笑盈盈、穩當當,這樣旁人配合,你也便利。職場上的面具,戴與不戴并沒什麼褒貶之分,至多就是個人累與不累的區别。
倪雀作為一朵職場小白花,一天下來,事幹了不少,人也接觸了不少,始終維持着個盛而不敗的姿态,要說一點都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到了傍晚,臨近下班的點,急活兒忙得差不多了,她總算松了口氣,抻了抻胳膊,揉了揉脖子,剛重新投入工作,微信上收到江既遲發來的消息:【怎麼樣,快到點了,能按時下班麼】
倪雀盤了盤手頭的工作,回:【不能哎,還得一會兒,收個尾,再寫個日報】
江老師:【多久】
倪雀:【半小時】
回完又不大确定,添了一句:【上下浮動十分鐘内】
江既遲回過來兩條消息,一個“OK”的表情,一個“一會兒車裡見”。
二十五分鐘後,倪雀把日報發送給了潘組長的郵箱,關電腦下班。
進電梯,下樓,入停車場,上車,尤其是最後一環節,倪雀東張西望,偷偷摸摸,那叫一個鬼祟,生怕被人瞧見似的。
等她進到車裡,在副駕上坐下,江既遲被她那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給逗笑:“你這做賊呢?”
“這會兒也算是下班高峰,萬一被人看到……”
“放心吧,沒事,”江既遲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她,“我車低調得很,沒人注意。”
“哪低調了,”倪雀系着安全帶,說,“我查過你這個車,一點不便宜,而且已經停産了。”
見她系好安全帶,江既遲發動車子,倒車出庫,聞言提了提唇:“查我車啊。”
倪雀意識到自己這個行為單拎出來很顯可疑,忙解釋道:“我就是單純查一下,沒别的意思。之前在路上總看到VW車标的車,不過大部分下方都沒有字母,我看你的車标有字母,和其他的不太一樣,好奇就查了查。”
“急什麼,随便你查。”說到這兒,江既遲想起什麼,嘴角噙着的笑淡了下去,神情落寞些許,“這車很多年了,是我爸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那會兒他已經确診了ALS,但還能說話,也勉強可以走動。”
說話間,車已經開出了地下停車場,漫天晚霞撲進視野裡,在擋風玻璃上框出一幅橙紅交織、光芒四射的風景畫。
倪雀伸手,輕搭在他的手臂上,她沒說話,安慰是無聲的。
江既遲斂去幾分情緒,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反握了握倪雀。
“今天都幹什麼了?還适應麼?”他撥了下方向盤,也順便轉了話題。
“做會議記錄,打印資料,配合數據部的同事采集數據,”雖是江既遲起的工作上的話頭,更像是倪雀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她精神一提,彙報工作似的,“不過這些都是臨時插進來的活兒,潘組長給了我2個g的文本資料,都是電商平台上的客戶咨詢記錄,我這兩天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對這些數據進行标注。”
技術二部的研發項目以智能客服為主,這是長空相當成熟且強大的一個業務闆塊。不過成熟強大的背後,是大量繁瑣枯燥數據的收集、處理和訓練。
“累麼?無聊麼?”江既遲問。
倪雀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看着遠處天邊一團霞光璀璨的雲,說:“有一點累,但不覺得無聊。”
“你知道的,我們自動化專業的學生,學得多,學得雜,要是自己沒個主意,四年大學讀下來,很可能就是個幹什麼都半瓶子醋的學酥。”倪雀眼裡有光,帶着對未來的憧憬,“我原本也很擔心自己會是那個找不到方向的迷路者,但今天工作的時候,我感到很安心,有種在投石問路的感覺。實習中做的每一件事,接觸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我邊走路邊抛出去的石子的回音。我有預感,前面的路會越來越清晰明朗,我不會迷茫太久。”
江既遲揚眉,卻道:“你不迷茫,倪雀。真正迷茫的人,是站在原地,望着四周心神不定、無所适從,而你從來都沒有停下,你一直在往前走。”
他說着,趁着路況無恙,偏頭看她一眼,話鋒一轉:“不過你剛才這麼一番話,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兩個筆試和你同分的人給篩了而留了你下來了。”
倪雀:“額?”
“能說會道,”他唇角勾一抹與有榮焉的笑,總結道,“又根正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