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時暖夏離開酒局時,卻莫名地覺得有些開心。
也許是因為重逢了喻左傅。
高中的喻左傅從來沒有嘲笑過她的遲鈍,也不會嫌棄她問問題的思路容易“死闆”和“鑽牛角尖”。
他總願意一點點拆開題目結構,告訴她思路和技巧。
這段相處很短,卻在她心裡留下綿長的痕迹,在這枝芽再度盛開花朵的絢爛夏季裡,拖出一道感恩的彩虹。
讓她光是跟喻左傅聊聊天,就像再見到一個朋友般高興。
到了時家,時暖夏回房間複習備考規培考試的内容。
書還沒背多少,她看見手機裡有明天要去醫院複診的挂号提醒信息,房門突然被人打開,時景科的不滿爬滿眉間形成一道溝壑,壓着怒氣上門來找。
“你又幹了什麼,方家也過來說你們不合适!不是說了你要懂事些嗎!”
時暖夏一怔:“我什麼都沒做。”
“你剛從局上回來就被嫌棄說不談了,不是你不懂事還能因為什麼?”
時景科眼尖地掃過她手機上的消息,冷嗤一聲。
“當初我不同意,你非要去讀醫,現在好了,整天在這做伺候人的工作就是嫁不出去。”
“我不管你能嫁給誰,再恬不知恥地待在家裡,你就别想照顧你奶奶了!”
時暖夏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看着時景科:“你不能這麼做……”
“有什麼不能,我是你爸!奶奶有護工在,輪得着你什麼事兒?你不嫁人才是讓你奶奶郁郁寡歡的理由!”
時景科沉沉地吸一口氣,失望地看着她,就像以前經常看着時暖夏說她不懂事一樣。
“怎麼都不像你的弟弟妹妹,給爸爸省點心呢?”
她的指尖動了動,有些無力。
一沓照片被甩在桌面,門沒有關上,時景科進她門是從不敲的,出去是從不帶門的。
妹妹和弟弟就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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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她确實沒有任性的資格,有再多的家事也得準時上班。
醫院排班很科學,三班輪班制,規培醫生不會單獨值班。
時暖夏把交班的危重症病人記下,以防萬一先寫下二線醫生護士站和其他号碼,開始跟着帶教看病例,正式開始夜班通宵的工作。
她的溫吞決定了她不擅長突發應急,卻能把事先準備做得很詳細,挑不出錯來。
急診科的帶教老師是急診專科主任,從不對她的錯誤手下留情。
“病程這麼詳細你是寫病曆還是寫小說?”
“不要跑!”
時暖夏給一個過敏推急診的小姑娘吸氧,旁邊又推來一位電動車車禍輕微腦震蕩病人,忙得她頭皮發麻、手忙腳亂,還把兩邊的其中一個症狀弄混。
兩個本科實習生聽着主任冷冷開口斥責:“你知道弄混病人病狀是多嚴重的事情嗎?!”
時暖夏臉色發白:“對不起……”
“急診科的病情随時都有可能變化!做事這麼混亂,不小心開錯一個檢查,這後果你能負責嗎?!”
實習生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本以為學姐會被訓哭,卻見學姐面色蒼白,等主任罵完離開,背過身飛快地擦了擦臉,又繼續投入了工作。
“學姐被罵得好慘……”
“沒辦法,主任要求好高,”實習生小聲說,“而且你有沒有感覺,時暖夏學姐确實看着不像能待在急診科的樣子……”
“留觀室看一下!頭暈昏迷的!”
病床上躺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微胖,後面還跟着警察和一個年輕男士。
“說是倒在街上了。”
李主任指了指時暖夏過去,她再想逃避也得去問診:“您哪兒不舒服?”
“心跳好快不舒服……頭暈……”
“之前有什麼不舒服或者病史嗎?”
“說起來……之前老感覺口幹,時不時就暈一下……?”
時暖夏下意識覺得症狀加起來不統一,反應不過來,愣在這兒了。
李主任接過去:“小夥子你口幹幾天了?”
“……有……可能十來天了。”
“考慮是什麼?”
時暖夏小心翼翼:“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和……心内……?推薦先查血糖和心電圖,看情況打會診電話。”
“你去推。”
病人是醫藥代表,工作忙壓力大。手機沒看見備注家人電話,時暖夏幹脆回撥最近的一通電話,試試能不能問到。
“你好,這裡是首城人民醫院,您是手機主人的家屬嗎?病人暈倒被送到急診了。”
輕微電流聲滋滋淌過,和留觀室裡的心率監測器混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敲打。
時暖夏聽見一道平穩的呼吸聲,傳來一句“我現在趕來”。
十分鐘左右,護士正告知指尖血糖儀顯示HIGH,吓得時暖夏瞪大眼睛,一扭頭準備喊人去做急查靜脈血糖,猛地撞上一對熟悉的眼睛。
也不知怎的,以前沒怎麼見過的老同學,現在每每相遇。
緣分來得晚卻頻繁。
民警前來詢問關系,男人氣息平穩:“我是他的合作方之一,有他直系親屬的聯系方式。”
喻左傅一直守到了病人父母過來,時暖夏忙着去推進展,離開觀察室時,偶然聽見兩個小護士聊天。
“剛剛那個家屬真的好帥啊……”
“聽說隻是工作上的合作方,還先墊付了費用!長得又帥人品還這麼好!”
“嫁給他估計挺幸福的,做人很負責。”
時暖夏怔怔地聽着。
确實很負責。
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緩緩跳進她的腦海——
如果喻左傅是她的相親對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