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班,時暖夏也沒有被急門診外科的師兄叫去。
她晚上回到别墅,本以為今天的喻左傅總該正常開始工作了,誰知到了晚飯時間還是正常回來别墅。
晚餐一直都是由别墅裡的廚師做好的,餐桌上大部分都是時暖夏更愛吃的食物,她還愣了愣。
“你平常有什麼愛吃的嗎?”
喻左傅掃了她一眼,忽而挑了一下眉毛,“怎麼了?”
“沒什麼,”時暖夏搖搖頭,“就是……想知道,我看今天全是我愛吃的菜,那你的呢?”
她一直都覺得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總該有些自己的喜好,就像她平日裡比較嘴饞,主要的原因還是小時候能好好吃飯的時間不多,大學和高中的時候更是忙着省錢和兼職賺錢。
時間長了,就算再怎麼習慣,也還是容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有些許的情緒波動。
這個時候能治愈她的,或者就是兼職攢下來的錢,再三斟酌過後忍不住在街邊買的一點小吃,即使很簡單,卻對她來說有很大的意義。
“是我讓廚師這麼準備的。”
男人的聲音緩緩響起,喻左傅換了公筷給時暖夏夾了一點菜,“既然嫁給了我,自然給太太更多一些自由。我平日裡對這些沒有那麼大的興趣,滿足一下太太的喜好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而且……”
時暖夏擡頭,和男人平靜溫和的雙眸對上視線,卻覺得這個時候的喻左傅的眼神裡仿佛還帶着些許迷離,像是從眼前的景色中一點點陷入回憶當中。
隻是不知道當事人所想的那些回憶到底是不是一種好事。
“抱歉,可能我這麼說你會覺得有些奇怪。”
須臾,喻左傅往她的碗裡放下了什麼東西,看着時暖夏笑了一聲,“但……我确實一時半會沒想出來我平時都愛吃什麼。”
她愣了。
碗裡是喻左傅給自己用牙簽挑出來的幾顆螺肉,一頓飯下來他又是給自己夾菜又是幫自己挑肉,時暖夏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聽見喻左傅說的話,心裡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擊穿。
一個無形的小錘子在她的心髒上,一下一下,讓她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悶悶的。
而且……
是她的錯覺的嗎?喻左傅說這句話的時候,比起是單純疑惑自己和别人看起來不太一樣,更像是一種被迫的行為。
可喻家這種有權有勢的家庭裡,也會像她這樣,有個不怎麼願意給飯吃的繼母嗎?
抿了抿唇,時暖夏忽然也伸手給他夾了些菜。
“剛剛我吃過這個了,你嘗嘗看這個蘆筍,好吃嗎?”
男人無聲吃了一口,似在品味:“還不錯。”
時暖夏平日裡就不是什麼會對自己的愛好侃侃而談的性格,此時面對喻左傅明顯有些沉下去的情緒,絞盡腦汁地開始思考之前自己是怎麼喜歡上這道菜的。
“我高中和大學的時候不怎麼能吃到蘆筍……”女人的語氣裡甚至還有一些結巴,“後,後來有一次大學兼職,同事裡的一個大姐姐請我們去吃飯,我才能嘗嘗。”
“那個時候還工作了一天,在很烈的太陽底下站了一整天,”時暖夏笑了笑,“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特别餓吧,那天晚上的蘆筍我覺得特别好吃特别甜。”
“就慢慢喜歡上了。”
喻左傅拿過旁邊的手帕遞給她,眉眼終于輕輕松了些,微微一彎,“太太現在開始,想吃什麼都可以在家裡吃到了。”
時暖夏低頭,躲開了男人注視的目光:“那以後如果有時間,我們就一起出去吃。在家和下館子的感覺不太一樣,或許能嘗到你愛吃的東西。”
餐廳裡隻剩下了傭人忙碌的聲音。
時暖夏覺得臉色有些發燙,“不,不過你忙的話還是以工作為主就好了。”
半晌。
旁邊男人緩緩地說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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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時暖夏走進急診科觀察室的時候,正好看見昨天在急診外科值班門診的師兄還電話座機面前,似乎在和誰交談着什麼。
她雖然對八卦有一點小小的好奇,但畢竟還有可能是正常的患者相關信息交流,為了患者的隐私也不會主動過問,剛準備去搶電腦時,忽然聽見師兄的聲音拔高,像是一種無奈的語氣在和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那怎麼可能啊,我看那個媽媽确實是太着急了,但當時給那個小孩子縫針的時候做得可好了。”
“真沒吵什麼,倒是她劈頭蓋臉把我們罵了一頓,說我們整個醫院都不重視她的孩子,還說要投訴我們整個醫院呢。”
“不就是咱們這有個規培生嘛,當時有個氣胸的就趕着去床位那了沒給她小孩帶路看病,可不就生氣了。”
時暖夏的動作瞬間愣在了當場。
師兄的電話一挂斷,她立刻上前,皺着眉頭,臉上明顯地帶着擔憂:“師兄,你被投訴了……?”
師兄也是在這個醫院裡年資不低的醫生了,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知道了是小姑娘聽見他剛剛和醫務處的對話,連忙笑了笑,一甩手,臉上完全沒有在意。
“嗐,什麼投訴,就是一個焦慮的媽媽,需要找個渠道讓她抒發一下罷了,沒什麼大事兒。”
“可是……”
時暖夏皺着眉頭,卻被師兄摁住了肩膀,“好啦,亂想什麼,這種投訴在急診裡沒一百個也有八十個。反正比起患者病殃殃地在ICU裡罵不出來,治好了患者就能讓家屬健健康康地罵咱們一輩子。”
師兄嘿嘿地笑了兩聲,“那還算不賴嘛!”
“……知道了師兄。”
時暖夏雖然應了一聲,而不管是她本人還是臉上再明顯不過的表情,都透露着她低落的情緒。
外科急門診的老師中途來了兩趟,掃到時暖夏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助地撓撓頭發。
說實話他也是個單身愣頭青,平時性格比較開朗但是對這種安慰難過女孩子的事情可以說完全不擅長,隻好趁着時暖夏去給一個病人推檢查時,趕緊走進辦公室裡找到在看電腦檢查表的李莊玉。
“李主任你快看看你那個規培!”
醫生撓撓頭,“小姑娘這得被我整郁悶了啊,其實那些投訴我們見得過了,也就無語一會兒的事。”
“行了,你繼續幹活去吧,我這邊會弄好的,”李莊玉頭也不擡,“她本來性子就慢熱,想要在急診裡待下去總要學會成長适應的,不然到時候輪去急診ICU怎麼辦?輪到急門診怎麼辦?”
“也是……不過你說他們這幫人之前怎麼就那麼針對這個規培生呢?”
“怎麼,他們還在為難人嗎?”
急門診的老師随意說了句,“這倒沒有,具體的我不清楚,隻知道前段時間李梁和骨科的陳海明讓她去了酒局,我還是路過住院部付費站那邊聽到幾個同事說的。”
李莊玉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
須臾,李莊玉把時暖夏叫了進來。
“以後在醫院裡你需要記住,優先隻關注自己手頭上要做的工作,把分内的事情做好。”
“其他的不要多想。”
“……知道了老師。”
時暖夏雖然盡可能地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但是隻要在空閑下來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地開始想起來。
不僅自責自己拖累了師兄被人投訴,甚至還開始不斷回想更之前的事情。
之前在急診裡不斷被人訓斥和嫌棄跟不上節奏的事……
因為流程不熟悉被罵的事,因為時景科暗示的原因讓科室裡的人對她排擠的事,甚至因為這個連累到帶教老師手下兩個實習生學弟都一起增加工作量的事……
如果隻是自己出問題,她認,她也願意去改。一旦發現自己開始累及到其他人,巨大的愧疚和内耗就會不斷席卷上時暖夏的内心。
一直熬到快下班,時暖夏還在醫院門外等車,便看見從辦公室換衣間走出來的朱佳玲向她招手。
“你今天怎麼啦?”醫院裡什麼八卦都躲不過同事,更躲不過護士,“今天好幾個護士都說看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
時暖夏搖搖頭,忽然問了一句:“最近你的工作忙嗎?”
“啊?還好吧,我一直都挺忙。”
見人開始挑起話題,朱佳玲毫不猶豫地開始和她吐槽起自己的帶教老師:“你的帶教是不是很嚴格啊?我那個帶教不知道事兒特别多,龜毛死了,明明我之前還偷摸去問過了其他的護士,完全沒問題的流程和操作她就是非要挑點東西來罵!”
“幹的很多活兒完全就是雜活!甚至還要給她買早餐,神經!”
時暖夏愣了愣,下意識地開始聯想,畢竟之前朱佳玲也曾替她說過話,該不會又是因為她的原因……
“不過我挖到了料,哼,那個護士對每個實習生和規培生都是這樣的,隻要到了她手下就沒什麼好日子過,隻能趕緊熬過去等時間到了輪轉去其他地方。”
時暖夏這才松了一口氣。
朱佳玲唠叨完,見旁邊的大美人完全沒有不耐煩,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比之前還要再輕松了不少,頓時内心的好感度倍增,伸手拉過她的手臂。
“哎,暖夏,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你坐什麼車啊,要不我們一起去公交站?”
時暖夏想了想,“等下我問問,要不我送你一趟吧,我家有人接。”
“哇這麼好!順風車!好呀!”
直到别墅的司機前來接人,時暖夏還有些抱歉,站在車窗旁小聲地問:“不好意思,我有個同事,請問能先接她一程回家嗎?”
司機直接愣了愣,趕緊笑着:“當然可以,隻要太太不覺得耽誤時間就好,您要先回家再送您的朋友嗎?”
“不,先送她回家,我們再回去吧。”
“當然可以,先生說過太太需要什麼就直接說就好了。”
時暖夏内心一熱。
兩人剛坐下來,朱佳玲就忍不住四處去看,哇哇地開始四處驚訝:“這是你的車?!豪車啊!還有司機!我什麼時候認識了個這麼有錢的富婆!”
“……不,不是我的。”時暖夏摸了摸鼻子,“先送你回家吧。”
“好好好,體驗人生的時刻到了!”
一直将朱佳玲送到小區門口為止,幾乎都隻是她在主動聊天,時暖夏回應兩句,但即使是這樣朱佳玲也仍然很開心,醫學院裡隻有她一個通過來到了人民醫院的規培。
本身就沒有什麼朋友,還遇見了一個不靠譜的帶教,内心的郁悶可想而知。
但等人一離開,車内就瞬間沉默。
她默默地将心裡的郁悶抱回家自我消化。
喻左傅的司機來接時,等到朱佳玲從車中離開,才告知說先生今天可能要加班,所以不能一起吃晚飯。
但她也知道,不管自己的情緒處在什麼地方也不能耽擱吃飯。
時暖夏隻好在晚飯期間硬塞了一整碗飯就去書房看書,但看着就開始有些心煩氣躁,紙張裡的字仿佛在跳動着似的,看不進去。
便幹脆回了主卧室,開了空調抱着厚厚的棉被裹成一團鑽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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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左傅今天是真的在加班,即使他已經盡量趕上大部分的進度,卻還是有一個跨國的會議要在晚上開。
但從一種私心上,他又确實不想被人看見家裡很可能就在書房看書的時暖夏。
像是一頭貪婪的惡龍,恨不得獨占自己身邊最珍貴的寶物。
等到從公司加班回來,喻左傅聽到傭人說過太太今天很早就回了卧室,多了一些好奇,便應了聲匆匆上樓去主卧室看。
昏暗的夜晚裡倒是亮着暖色的床頭燈,燈光下看見的細碎粉塵像是一種光點,籠罩在床上多出來的一隻拱起的“蠶繭”。
又像是蛋包飯蓋在米飯上面暖黃色拱起來的雞蛋“被子”。
好可愛。
但喻左傅下一秒就愣了愣,察覺到這和原本的時暖夏似乎不太一樣。
他立刻聯想到了之前明顯看着有心事的女人的眼神。
時暖夏在一開始的确是将自己包進被子裡自閉。
那是她從小就有的一個習慣。在年紀更小的時候媽媽會從衣櫃和某個房間的角落裡找到她,等到年紀大了一些,時暖夏發現不僅再也沒有人會找到自己,她也不願意走在房間以外的地方。
久而久之,便幹脆在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時,直接蒙頭鑽進被子裡把自己裹進去。
待着待着,從縫隙鑽進來的空調涼氣就像催眠的小曲。
等喻左傅回到家中,床上拱起來的這團早就随着呼吸的頻率上下,開始均勻地輕微起伏。
她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時暖夏被人輕輕拍醒,剛睜開眼睛,她還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睡在時家房間裡。
睡眼朦胧地從被子裡鑽出來,摸了摸手上被子的手感才發現這和自己房間裡睡的被子材質對不上。
腦子裡的迷霧被一點點撥開,面前多了一個放大的臉,是平時隻有和一個人接吻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産生的距離。
吓得時暖夏腦子裡“嗡”一聲懵了,竟沒想到要後退。
眼前也頓時變得清明了。
她現在已經和喻左傅結婚一段時間了,還搬家正式住在了一起。
還适應了不少夫妻應該會做的事情,除了一些最後的夫妻義務。
“不舒服?”
帶着熱意的大手忽然覆上時暖夏的額頭,大片的皮膚忽然被另一個人觸碰,讓她不敢亂動。
見額頭溫度有點涼,喻左傅這才将手拿開,坐在床旁邊緣,一隻手撐在被子上,距離她放在床上的手離得很近。
松了口氣:“你之前的高燒剛好,我還以為你又複發了症狀。”
“發生什麼了嗎?”
男人的眼睛帶着一股溫潤的濕潤氣息,像是一個輕柔的泡泡,都快要可以将她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