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生的表情多了一絲憐憫,歎了一口氣:“有時候做醫生的,在這個地方看見自己認識的人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聽說我們學校以前還有一個學長,實習的時候快下班了才知道自己的爸爸進了他們的醫院裡做手術。”
“但是最後還是沒有保住,學長知道這件事情時病人的遺體都已經在太平間那邊等着了。”
時暖夏也沉默了一會兒,兩人沒再多說,又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管床的幾張病人情況基本都穩定,發燒的那位患者目前來看意識也是清晰的,從辦公室往外面看去正好就是那位從救護車上拉過來的腎衰竭高燒病人。病人家屬看起來也很緊張,從去了檢驗科之後再回到觀察室的時間來看,約莫是小跑着去的。
時暖夏看了一眼外面,家屬正微微低着頭,皺眉張嘴似乎在問起什麼,病人嘴邊一直挂着慈祥又溫柔的笑容,偶爾點點頭,偶爾搖頭似乎還在和親人開玩笑。
觀察室上,機器的聲音起此彼伏。
時暖夏忽然感覺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情愫,悶悶的,像是透不過氣來。但是和之前跟宋楚琪打電話的時候感受到的那種知覺是不一樣的,是一種能讓她感到壓抑和痛苦的窒息。
旁邊的實習生看見學姐猛然一下子蹭地站了上來。
“現在沒什麼事情,我去趟洗手間。”
時暖夏去洗了把臉,把自己的口罩換了下來,又去拿了一副新的一次性醫用手套用外層放好,回來的時候看見觀察室大門裡面白色明亮的燈光。
……明明是那樣的明亮,她卻忽然有種不想進去的沖動。
時暖夏歎了口氣,最終決定給自己逃避五分鐘的時間。
剛準備在走廊外面想裝作在看單子的模樣,觀察室裡就走出了一個人,直勾勾地沖着她的方向過來。
“……時暖夏。”
果然。
時暖夏在内心默默歎息了一口氣,扭頭去看她:“你好,曾惜。”
兩人互相看着點點頭,陷入了沉默當中,時暖夏站在走廊外面背靠在觀察室的牆壁上,曾惜緩緩坐了下來,原本一直在媽媽面前強撐着輕松聊天的表情,此時也終于僞裝不下去了,連手上的力度都在坐下來的瞬間變得綿軟了起來。
原來之前在那個酒局上說她是喻二的妻子,是真的啊。
畢竟人家都在正規大型三甲醫院裡當醫生,身上的白大褂看起來體面又舒适,任何時候隻要站在醫院的地闆上,需要就醫的病人都要看醫生的臉色。
真好啊,這樣的人,這樣的職業。
還有搭配喻二……
一聲略帶譏諷的笑,時暖夏随着聲音的響動看了過去,卻隻能聽見曾惜自嘲的苦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
時暖夏愣了愣。
“你應該家境很好吧?”
曾惜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盡管旁邊的人還帶着口罩,頭發也是簡單地在背後綁起來為了方便工作,但曾惜還是用目光掃了一眼時暖夏腳上穿着的運動鞋。
“你腳上穿的這個牌子我知道,之前我給人當帶貨主播的時候接觸過幾個名牌的宣傳總監,從她們身上了解到這個牌子的。”
“穿着連國際大牌宣傳也聯系不了的高定牌子,在這裡當着體面又拿得出手的大醫院醫生。”
“遇上我這種在别人酒局上當‘不務正業’的陪酒女主播,”曾惜自嘲地搖搖頭:“應該是會覺得我們這種賺快錢的人挺沒皮沒臉吧?”
時暖夏正想要張了張嘴卻被人簡單伸手揮了揮。
“那種沒有必要的安慰你不用說。”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賺那種陪酒的錢确實不光彩,但我沒有辦法。”
曾惜雙手捂着臉,整個人都仿佛被沉在了巨大的壓力和絕望之中,時暖夏卻在這個情況下逐漸冷靜了下來。
就像是曾經見到過的無數次急診病患家屬在她的面前談話一樣,反而給了時暖夏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時暖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病人這次的情況還在檢查,還不知道是什麼病因導緻的發燒,先不要太緊張。”
“我太累了……”
曾惜猛地把臉從手心上露出,眼底露出了疲憊,略帶失神地擡頭抵在牆壁上看着赤白色的天花闆。
“不管是什麼名牌、還是什麼店鋪……一切的階級對比,好像都不會比在醫院裡看到的更明顯了。”
極輕的聲音,似乎連靈魂都要跟着遊離了。
“富人能安心地告訴醫生隻要把人救活,ICU的費用不用擔心盡管去治療就好。”
“富人可以毫無壓力地在病人住院的時候請到最好的一對一護工,甚至是自己家裡請過來的護理人員……”
“而像我這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