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了下來,卻不是因為什麼原因。
而是喻家老宅到了。
相比起之前她和喻左傅來喻家時站在門口的緊張,如今時暖夏第二次擡頭看向守門的石獅子肅穆的臉,更多的是面對陌生人的拘謹。
旁邊的男人輕輕擡起手,她條件反射挽了上去,下意識地收緊捏住喻左傅的衣袖,略帶僵硬但還是努力适應跟着走上前去。
看着就像當初并不适應急診科上班,還是硬着頭皮尋找适應急診科的時候。
開頭越過喻家磚雕,除了看見貴價五針松、羅漢松,甚至有一排古老榕樹。
亭台樓閣穿插着不知道多少巨款打造出來的青苔林蔭,一步一景,樓榭相間,曲終通幽。連每一處的涼亭高檐都是專門以榫卯結構定制,聽說是上了好幾個年代的匠人所制保養至今。
時暖夏挽着喻左傅的臂彎走過那處涼亭,似乎還能看見上面放着一副沒有下完的象棋,在陽光下隐隐閃爍着光芒。
是手工定制的純金絲鑲邊大紅酸枝螺钿象棋,胡亂放在涼亭的桌子上。
如同她讀書時買十元包郵象棋組合一樣随意。
喻盈星遠遠站在一處走廊等他們。
“堂嫂!這裡!”
喻盈星挽過時暖夏将她從喻左傅身邊拉開。
她小聲地朝時暖夏旁邊咬耳朵:“嘿嘿,如果我告訴你一個新的消息你别被吓到——今天的規模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大。”
“因為二堂哥把全家族都叫過來了。”
時暖夏:?
她看了一眼喻盈星,對方成功看見臉上表情本來不多的二堂嫂出現了最有“活力”的表情。
“啊……真的?”
喻盈星沉重地拍拍她的肩膀:“堂嫂加油哦。”
“……”
時暖夏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
在醫院裡也是按部就班,以流程辦事。急診談話這一點她比同學更死闆也更弱勢,能被李莊玉罵得狗血淋頭。
聽見喻家人幾乎都到場了,她一個激靈,腳步倏然停了。
喻盈星看出她的遲疑。
“但是也别擔心吧,堂哥肯定是故意的,如果大家都在,肯定要顧忌不少表面禮儀。”
“至少今天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明面上為難你。”
時暖夏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樣的意圖。
她感激地回頭想謝喻左傅,剛扭頭卻見男人半垂眸緩緩擡眼掃她一瞬,嘴角往下抿。
像是生悶氣。
本應被時暖夏挽着手的臂彎微微動了動。
他把手插進兜裡,悠悠跟在兩人的身後,但腳步看起來似乎還帶着一股被人奪走心愛之物的怒氣,像鬧别扭的大貓咪。
時暖夏被喻盈星帶偏了注意力,沒有過多思考男人表情的變化,三人就這麼緩緩走進二進内室客廳的大門,往大堂方向走去。
踏過玄關的琉璃邊框雙面蘇繡屏風,客廳四面挂着幾幅晚清古畫,周圍更是坐落着幾處大件的古董小葉紫檀雕,連背景牆都是整面三潭印月的金絲楠木雕刻,透着沉澱多年的古樸典雅。
雖然比不過醫院裡烏泱泱擠成一團的人群,但衆多目光的注視,一下子就讓時暖夏身上起了雞皮疙瘩,有一瞬間如同本能裡察覺到危險般想要轉身逃離。
身後的喻左傅走了兩步,往前伸出手臂似親昵般摟過女人的肩膀。
像能察覺到時暖夏的視線一般,喻左傅拍了拍她的背後,像是在鼓勵。
喻盈星适時離開,将中心交給今天的主角。
周圍的聲音逐漸歇息,一道又一道的視線從時暖夏的身上挪動到兩人親昵的舉動當中。
喻左傅無聲擋住了不少打量。
男人虛虛攬着她的肩膀,中央坐着兩位體态端正的老人,見了他們面色便先柔了三分。
“來了。”
喻老夫人和喻爺爺都是時暖夏之前在喻家吃飯就見過的,喻奶奶帶着和藹的笑轉向喻左傅:“孩子,其他親戚還是第一次見夏夏呢,快給大家介紹一下吧。”
肩膀上的紳士手往下,落到時暖夏自然垂落的手背,喻左傅将她牽起。
“我妻子,時暖夏。在職規培醫生。”
喻左傅好像很喜歡在介紹時暖夏的時候提到她身後的職業——仿佛有榮與焉。
周圍的群衆神色各異,一些看起來年紀小一些的孩子都忍不住好奇地看過來,想見見以前逢年過節時,看着溫和卻哪個小孩都不敢去惹的這位掌權人親戚,如今是怎樣擁抱着他的妻子前來。
坐在右位的中年男人神色嚴肅,雖已至中年,可體态如松仍器宇軒昂,眉眼與喻左傅很像。此時看着時暖夏,似乎想控制自己的神情不要吓到她。
就像之前吃飯的時候一樣。
喻承文沉聲打破現場的寂靜:“來了。”
“等你好久了。”喻夫人笑着遞給她一個大紅包。
時暖夏被紅包的重量驚到。
之前不是已經給過了嗎?
喻左傅往她被牽着的手心上捏了捏,示意她接過。
葉阿姨那雙屬于美人的眼睛微拱正柔柔地看着她,身上是沉穩的重色旗袍,垂落的發絲擋住眼尾偶見的幾根歲月年輪。
可時暖夏總是覺得她的神色有些憔悴,與時暖夏看見喻老夫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身旁有夫人拉過時暖夏的手上下打量,止不住地微笑着點頭。
“現在在哪家醫院高就?”
“在首城人民醫院,還在規培,後面……在考慮去考急診科。”
每當提起這個職業,時暖夏會忍不住遲疑一下。
旁邊的葉迎秋适時接了話茬過來,眼睛裡淬着滿意:“好好好,哪個科都好,醫生這個職業就很好。”
“也是也是……”
其實時暖夏會猶疑,是因為常聽科裡的人說急診科女醫生女護士都不好找對象,便覺得家長可能不喜歡。
要是真談婚論嫁,那談不攏就幹脆不結婚了。
但現在是和喻左傅的“契約關系”,她總不能真拍拍屁股就走了吧?
沒想到,隻聽到醫生這個職業,喻夫人的笑容隻會更加溫柔熱情。
甚至有些過分的熱切。
“左傅果然心裡是有這個家、有他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