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當時知道時暖夏支援地點的前夕,喻左傅因為焦慮多日聲音沙啞到幾乎失聲,找到了賀開澤和季玉澤兩人,所說的卻是交代後事。
“災區地點随時都有可能出事,我不能保證我完全不出意外。”
于是在喻左傅從災區回來之後,周圍所有人都徹底明白了——哪裡是什麼家裡安排,這分明就是求之不得。
賀開澤今天來喻氏公司也是因為喻左傅在前往災區之前交給他的一樣東西。
但看見眼前的女人之後,賀開澤突然覺得,這件物品或許需要一個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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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暖夏回别墅的時候有些忐忑,畢竟聽明紀說喻左傅不在公司,她思考了一下,如果男人因為工作原因出去,或許需要出差,那明紀的表情應該不至于如此糾結。
在醫院急診科裡鍛煉了那麼多的時間,她也終于能多看清一些人的表情了。
以防萬一,回到别墅的時候時暖夏還是對着門口正在澆花玩的管家問喻左傅的去向,如果聽見管家叔叔笑眯眯地說了一句:“在别墅裡,但先生現在正在哪個房間就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暗示,反正在時暖夏聽來,像是醫院裡偷偷說一些隐秘信息的病患家屬,時暖夏決定先找一個沒什麼人在的空客房進去。
包包裡裝着的東西仿佛都是有溫度的,隔着一層厚厚的袋子,都能傳遞到時暖夏的側腰上。
她想辦法在一樓離主卧最遠的其中一個走廊裡找到一間沒有人的客房,進門之前還偷偷聽了一下大概率沒有人在,喻左傅估計在别墅的二樓主卧或者書房吧。
幸好現在她住的地方是一個大别墅,裡面還有不少一直保持清潔但沒有人在場的房間。
時暖夏進門後,明明之前剛回到花園位置時還覺得能冷靜下來的心,突然像是迸發出了無窮的力量,用幾乎能震動耳膜的聲音響徹起來。
撲通。
撲通。
上一次感覺這麼緊張是什麼時候?
好像是第一次跟着老師去手術室實習的時候。
好像……還是當初去相親場所,卻發現自己那個相親對象的人正是喻左傅的時候。
她向男人提出兩人不如直接聯姻這個要求時,心好像也是跳得這麼快的。
時暖夏在一張桌子面前,默默拿出了自己在背包裡放好的東西。
那是一個被保存得非常好,很精緻的一個小盒子。
時暖夏還從賀開澤的手上拿到了打開這個盒子的鑰匙。
那個時候賀開澤說的是:“你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打開吧。”
“我隻是希望通過這些,或許你能更了解的你的丈夫。”
“裡面的東西我沒有打開看過,這隻是我的直覺,如果裡面的東西不符合你的預期那我也隻能說抱歉了。”
當賀開澤拿出這個盒子出來的時候,時暖夏甚至第一時間從記憶中搜尋到這個盒子的記憶。
她并非全然不知,那個時候兩人主卧的衣櫃深處裡就放着這個盒子。時暖夏逐漸想起來,她甚至向喻左傅問過這個盒子裡放着什麼東西,如果有什麼特殊要求的話記得告訴别墅裡的工作人員。
當時隻看見了喻左傅有些複雜的眼神——裡面其實有一部分是期待。
但最後男人也隻是微微搖頭,說不過是他從國外留學一路帶回國的東西。
于是時暖夏也以為是一些個人隐私相關的資料,很有分寸地從未打擾過,即使她知道這個盒子的鑰匙就放在主卧間卧室裡一個專門存放相關物品的抽屜當中。
沒想到現在竟然兜兜轉轉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時暖夏默默想着。能被賀開澤這麼說的物品,即使和她全然沒有關系,那也是和喻左傅有關,能了解喻左傅,能更貼近喻左傅的物品……
她是真的很希望知道。
即使到現在,時暖夏還會有一絲疑問,之前那些謎團就像是一團團的稻草,她雖然開始理清思路,卻還是有些地方如同迷霧沒有撥開,她再也沒有那種會覺得喻左傅随時都要離開自己的患得患失,隻是希望可以知道更多喻左傅身上的謎團。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成為更了解喻左傅、能和喻左傅并肩的人。
陳舊的鑰匙,也像是舊時的風,滑過歲月光陰的霧霭,掠過當年盛夏撥弄綠葉的風,吹到了時暖夏的身邊。
她打開盒子。
裡面全部都是大量的紙張,有一些紙張用的是比較精緻的信封包裝起來,也許是由于主人當時寫下這些文字的忙碌程度,有些信好像來不及找到信封裝起來,等到在這個盒子的主人長大以後,才重新找了全新沒有泛黃的信封裝訂起來。
但總體看上去都被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來主人經常打開這個箱子,收拾裡面這些被封存起來的文字。
時暖夏取起一封繞到背面去看,上面寫着當時寫下這封信的日期,她簡單數了一下,竟然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有幾十封。
她一開始皺了皺眉,難道是出國留學的時候給喻大哥找醫生的信?
畢竟國外有不少醫院都還保留着推薦信的模式。
但等她拆開之後,發現竟然是寫給……她的。
這裡所有的信,開頭都是她的名字。
偶爾有幾封,寫的不是她本人的名字,寫的是“小同桌”。
也許是上學的時候賀開澤在他耳邊說多了,讓喻左傅也跟着這麼稱呼起來。
[到公寓了。
獨自一人留學的路上,想起高一時轉學來學校,身邊沒有朋友的你,也一直這樣獨自在學校穿梭,獨自一人上下學。
要是那個時候我能更早地和你說上話,或許這樣的時間你就能再少一些。]
[學校的生活一沉不變,還不如看着你舉手擦黑闆的樣子有趣。
——不知道後面你有沒有察覺,黑闆沒人管的現象越來越少了。那天聽見你咳嗽了,我回過神來,這不該是你主動去熱心收拾爛攤子的事情,雖然努力踮腳擦最高處的樣子很可愛。]
[挺無聊的,沒有了同桌,但似乎有了同桌,那個人也不是你。]
[哥哥的情況不太好,每一次并發症的出現,母親的焦慮都在撕扯着我。可是想起你的時候,似乎能給我一種新的力量,能讓我平靜下來。]
[夜晚來臨的時候,忽然想起你。]
[有點想你。]
[你應該已經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體會着大學裡的校園戀愛、社團友情、工作實習……我這樣的人,或許就隻能做些自我感動的事情,然後等待大哥哪天的離去,最後送走父母,平靜地等待隻屬于我一個人的老去和死亡。]
[從賀開澤那聽到了你的消息,如果我的生活似乎已經被決定,那看着你走向光的路,好像也能一起救下我的心。]
[準備回國。
憑什麼你的生活和婚姻要被那種人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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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盒子裡的信中,最晚的一封僅僅隻有兩行字。
時暖夏拆開這封信的時候,從裡面還掉落了幾張照片。
拿起來一看居然就是時暖夏當初相親的時候,見到喻左傅之前的那幾個男性對象!
上面不僅有對方的照片,旁邊甚至還标注了這個人和原生家庭的底細調查情況!
其中有一張的背面寫了一行字:
【我知道我是虛僞的、卑劣的,試圖鸠占鵲巢的惡人。】
【可如果沒人想要珍惜她,那就讓我永遠偏愛這個暖夏。】
時暖夏瞪大眼睛,終于明白原來那個時候喻左傅不是她的相親對象!
是喻左傅……
竟然是喻左傅。
時暖夏的第一反應是震驚。
她在時家待了那麼多年,在時家這麼多年相處模式的耳濡目染下,時暖夏完全無法想象,世界上會真的有一個人能如此深刻地記住距離一個國家那麼遠的故人。
即使當時喻左傅的精神狀态除了深情,還有時暖夏在很多慢性病患者家屬身上看到的悲觀,她的存在似乎就成為了當時在國外被雙學位學業和哥哥的病情雙重壓力下,給予這位病人家屬一絲分散注意力的視角。
可就算是這樣,喻左傅的做法也完全震驚到了她。
對于從小就在時家長大的她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可就在她緩過震驚之後,随之而來的卻是受寵若驚和止不住的自卑:她真的有那麼好嗎?她真的值得别人這樣對待她、記住她、關心她嗎?
連她親生的父親,都從來沒有過問她的情況,更别說參加一次家長會,看見她在學校裡學習或者認識同齡人的模樣。連自己親生的親人都沒怎麼留意她,現在告訴時暖夏,原來也有一個認識你的故人,從始至終都在關注你。
這份受寵若驚太大了,甚至讓時暖夏的心裡出現了一絲害怕,如果這份深情,随着他們兩人的不斷相處,喻左傅發現她其實也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碗随處可見白米飯①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她怎麼擔得起這一份期待?
但除了這一絲自卑,她又同時為喻左傅感到心疼。她知道自己應該是個遲鈍的人,“暗戀”對高中一個吃飽飯都算奢侈的時暖夏來說,就是一個沒資格觸碰的月亮。可時暖夏也知道,暗戀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那種輾轉反側又煎熬地糾結着自己應不應該戳破那層窗戶紙的感受,時暖夏在後來也體會過,即使不到一兩個月的時間,她也已經覺得很心酸了。
更何況她現在知道喻左傅從高中開始就暗戀她。
喻左傅也一定熬得很辛苦。
如果她能早一點察覺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就算能早一天,早一個小時,就能更早一個小時讓喻左傅知道,其實她現在也很喜歡喻左傅,希望和喻左傅一直以夫妻的身份突破人生中的所有難關,想要和喻左傅一直擁抱着走向時間的未來每一步。
要是能再早一點就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時暖夏忽然聽見大門外面出現了聲音。
“咔嚓。”
之前一直沉浸在看這些信件,時暖夏竟然都沒有察覺,有一道人影早就已經出現在房間裡面。
喻左傅背着手,關上了房門。
時暖夏整個人瞪大眼睛,驚訝。
甚至擡腿就想跑,被男人一聲歎息,伸手抓住裹進懷裡。
下一秒他騰出一隻手把信封塞進去,關上盒子。
時暖夏的腿被人撈了起來,全身騰空,隻聽見頭頂上緩緩傳來一句。
“你知道了?”
時暖夏腦子嗡地一下,傻傻接了句:“知道你暗戀我的事情嗎?”
笑意溢出,男人的語氣似乎帶着一絲輕快的抱歉。
喻左傅用鼻尖蹭了蹭她。
“對啊。”
“很抱歉,我暗戀了你很多年,還用了點手段把你綁在我身邊結婚——你會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