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許志這個拖油瓶,三個人走了四個小時才到達有信号的對岸。
他們是怎麼發現有信号的呢?——剛剛走到一個平地,許志的信息鈴聲忽然像放鞭炮一樣炸起來。當然,許志是來處理自己的桃花債,和村小的事沒有半毛錢關系。
穆際平走到一邊打電話。
羅雪不知道他打給誰,隻聽見電話那頭隐約是個女聲。
穆際平說:
——我還好。
——都處理好了。
——我知道的,沒事。我現在在同安市同心縣白馬村的村小支教。
——是的,都來了一個月了。
——這些就不說了,我現在有筆錢想捐給村小。
——是的,就是那筆錢。
——我已經決定了。曉彤,我現在遇到個問題……
穆際平把捐款遇到的事說給了對方,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穆際平一直沉默,到最後,他“嗯”了聲,說:“好,我知道了。那就先拜托你了。”
對方又說了什麼,穆際平說:“不知道。再說吧。”
挂了電話,羅雪問:“怎麼說?”
穆際平道:“我問了研究生時期的一個同學,她現在在政府工作,對接過好幾個慈善機構。她幫我們看看,能不能走慈善機構或者公益基金這條路。”
羅雪說:“這樣就可以繞過縣裡、村裡嗎?”
“她試試看。一般來說,慈善機構或者公益基金可以直接對接捐獻對象的。”
“哦,”羅雪看到了點希望,感慨道,“這什麼鬼啊,捐個錢比要錢還麻煩。沒天理啊。”
穆際平看着手機裡的通話記錄,沒說話。
這時,許志也處理完一堆信息,走過來,環顧四周:“我們不會很快就離開這裡吧?”
“怎麼了?”羅雪問。
許志搖了搖手機:“我喜歡這種信息延遲的感覺,我想收就收,想回就回,在這裡再待上半年我都願意!你信不信,這個月底,我就能收到她主動提分手的信息。”
“你做個人吧!”羅雪罵道,“你怎麼這麼渣!”
“哈哈,渣男有渣男的好處,我跟你打賭,”許志湊過來和羅雪低聲說,“我保證際平哥剛才是給前女友打電話。”
羅雪嫌棄地推開他:“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是男人。”
羅雪說:“他是給他的研究生同學打的電話。”
“哈哈哈,羅雪,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關你屁事。”
“穆際平跟你說過他的感情生活嗎?”
“他和你一樣閑?”
“你們關系這麼好,每天同進同出同睡一張床,我以為他什麼都會和你說。”
“什麼叫同睡一張床?炕上是隻有我和他嗎?”
“對哦,還有我呢,啧啧啧——這話好污啊,不能深思啊。”
“許志,你還要不要臉。”羅雪臉都紅了。
“哈哈哈,”許志大笑半天,完了湊過來說,“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羅雪警覺地問道,生怕又被下套。
許志小人得志一般:“羅雪,你喜歡他。”
-
回城的四個小時裡,羅雪沒和許志說一句話。
晚上,躺在炕上,杜老師的喋喋不休結束了,羅雪還睡不着。
她想着許志的那句話。
不是那句“你喜歡他”,是他後面的那句——
“但你沒戲。”
-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他們一邊在村小支教,一邊等消息。
他們每隔三天都會去楊江對岸打電話,縣裡劉主任和穆際平聯系過,問起捐款的事,穆際平也耍小心機,對着電話說“喂喂喂,劉主任聽不見了……喂……喂……”,然後挂掉。
許志有時一塊兒,有時是處理情債,有時是純散步玩兒。
等到八月初,羅雪必須要離開村小了。她很早就和人約好了家教的事,她必須回去上課了。但捐款的事仍是沒有确切的途徑。穆際平和她說好,他會留在這裡,把這件事處理好,再邀請羅雪和許志——如果許志願意的話,回到村裡看看。
雖有不舍,羅雪和許志還是踏上了回城的汽車。
擁擠的中巴在鄉村公路上颠來颠去,嬌弱的公子哥許志吐了一路。羅雪捏着鼻子給他擦嘴,幾次差點被他搞吐。兩人折騰了一天才到市裡,歇了一晚,第二天坐上回木安市的動車。一到木安,羅雪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做家教。隻是每周三和每周日,她都有些魂不守舍——這是她和穆際平約好聯系的日子。
她知道穆際平會走三小時的山路,走到他們共同打電話的平台和她聯系。
她心疼他頂着烈日,又期待聽到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就像幹淨的清泉,在焦灼炎熱繁忙的夏日給她帶來山裡的清涼。
他會和她說起學生的變化,也會說起捐款的推進。
他說他在政府機關的同學,林曉彤,已經幫他聯系到了一家名叫“月亮之家”的公益機構,這家機構正在和同安縣合作,想把穆際平的這筆錢直接納入正在進行的合作項目中。
羅雪很開心聽到這個消息,她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飛到白馬村村小。
-
轉眼,開學了。
又是一個周三,羅雪接到穆際平的電話。他的聲音不複以前那麼清爽,有些低沉地告訴她,他不打算捐款了。
“什麼?!”羅雪正在食堂吃飯,驚得筷子都掉了。
穆際平說:“白馬村的村小即将被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