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什麼意思?”
“曉彤告訴我,今年會有一輪新的城鄉規劃,白馬村會合村并鎮,白馬鎮的村小也會被取消。”
“什麼時候的事?”
“規劃是早就公示過了,隻不過我們不知道而已。”
“縣裡的陳主任知道嗎?杜梅老師知道嗎?小朋友們知道嗎?”
“縣裡知道。杜老師也知道。杜老師之前不想直接收我們的錢,就是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她不想打擊我們的積極性,想着我們要走了,沒将真相告訴我們。”
羅雪一時無語:“陳主任知道還讓我們給村小捐錢?他怎麼想的?如果真的捐了,錢最後會到誰那裡?”
穆際平沉默了片刻:“羅雪,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羅雪皺起眉頭:“沒有别的辦法了嗎,穆學長?我走之前答應過小孟,會讓他上新的校舍、會有新的課本,如果白馬村的村小沒了,他們去哪裡上課?以他家的情況,不是肉眼可見地會辍學嗎?”
“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羅雪,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不是我們有一腔熱血就能解決的。”
“可是……可是……”羅雪“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下文。
可是什麼呢?
她能可是什麼呢?
可是——就真的這樣算了嗎?
“我回來一趟!”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來做什麼?”穆際平一頓。
“我回來看看,看看能不能再做點什麼。”
“你沒必要過來了,你們的暑期實踐已經結束。捐款是我個人的事,你就好好在學校上課。”
“可是我想過來看看你啊!”羅雪脫口而出。
電話裡默了片刻。
穆際平說:“别過來,過兩天我也要走了。你安心上課。”
然後電話挂掉了。
聽着電話裡的“嘟嘟”聲,羅雪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
“嘿,發什麼呆呢?”有人打斷了她的思緒。
擡頭一看,是許志坐到了她對面。
“你在電話裡說要過去看誰啊?”許志八卦地問。
羅雪沒有心思和他鬥嘴。
“是穆際平嗎?村小出事了?”
羅雪這才木然地點了點頭:“那邊合村并鎮,白馬鎮村小被取消了,際平學長也不打算捐款了。”
“這不好事嗎?省錢了啊。”許志拍手稱快。
“你什麼人啊?村小取消了,那孩子們去哪裡上學?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邊什麼情況?”羅雪生氣地說。
“我當然知道什麼情況。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村這麼窮,和當官的有沒有關系,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最開始就叫你别浪費時間和感情,你還不信我。好好的捐錢,頭一次聽說政府要明目張膽地扣40%的。那40%明顯就是落到了私人的口袋嘛。”許志一陣見血。
“你現在來馬後炮有什麼意思?能不能提出點解決的方案?”羅雪更加生氣。
“我的解決方案是,這樣貧窮的地方就應該順應優勝劣汰,讓它被取消,節省納稅人的錢。”
“你……!”羅雪覺得許志不可理喻,可面對村小的實際狀況,她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
“作為暑期共患難兩個月的戰友,我衷心地勸告你,不要再去白馬村了,沒有意義。”
“你什麼都不懂。”羅雪說。
“是,我什麼也不懂,但我知道你去白馬村,很大原因是因為穆際平。”
“你瞎說什麼?”
“想他呗,愛情總是讓人盲目又沖動。大家都不是傻子,我不相信穆際平心裡沒有點數。”
“你真是越說越離譜。”羅雪起身端起餐盤就要走,許志用筷子夾住她的餐盤,說:“别沖動,傻白甜。我說真的,你去打聽打聽他前女友林曉彤,我還是那句話,你不是他的菜。”
“吃你的菜吧!”
羅雪的心忽然被刺痛,忍無可忍,将手中剩菜直接倒入許志的餐盤中,揚長而去。
-
第二天黃昏,羅雪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白馬村村小的門口。
那時穆際平正在操場上穩固那個破舊的籃球架。初秋的夕陽像一顆荷包蛋挂在天邊,穆際平穿着一件被學生蹭了髒手印的白背心,蹲在鐵架子旁投入地擰螺絲釘。一個多月不見,他黑了,也瘦了,赤裸的胳膊露出漂亮的肌肉線條,頸邊有細密的汗。
羅雪呆呆地傻站了會兒,直到孟磊發現她:“羅老師?”
孟磊飛快地跑過來,抱住她。
穆際平聞言起身,瞧見羅雪,有些愣:“你怎麼來了?”
羅雪說:“我想來看看你……們。”
穆際平看着她,半晌,問:“和學校請假了嗎?”
羅雪說:“……忘了。”又說,“明天打電話補假。”
“明天你就回吧。”穆際平說。
“為什麼?你什麼時候走?”
穆際平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地對視了片刻。
羅雪來之前準備了很多話,但此刻卻什麼也講不出。
晚風輕輕地從他們中間吹過。
羅雪忽然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穆際平。
她不知道他什麼表情,隻聽見片刻後他的胸腔震動——
穆際平對着辦公室喊:“杜老師,羅雪回來了,多蒸兩個饅頭!”
她覺得,他的語音是帶一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