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用不着。”
司機往市區外開,實則他沒有目的地,林奚也沒有。這樣漫無目的地開了二十多分鐘,林奚才終于有了回國的真實感,報了地名:“去江邊半島。”
李年年一直都有點怕林奚,不管是他們十歲,還是二十歲,又或者是現在。每當林奚不講話,她都有點心裡打怵。
“奚奚?”她小心翼翼。
“嗯?”
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李年年給秦勝使了個眼色,秦勝心領神會:“明天打算做什麼?”
“約了律師。”
李年年一直都知道,林奚和他們兩個“閑雲野鶴”不同。
十歲就知道了。
她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
自己和秦勝在朋友的場子裡蹦迪,林奚在上課;自己和秦勝出去消費,林奚在跟爺爺下工廠;自己和秦勝滿世界飛着吃東西,林奚在學各種技能;自己和秦勝還沒念完書,林奚已經提前畢業進了海外林氏工作……
如果非要說一個林奚和他們的共同點,那應該是他們三人被送到美國讀書時,林奚也是和他們一樣嚎啕大哭的。
那個小人,在異國他鄉的房間裡,死活拽着她和秦勝不讓他們走,于是那晚就這樣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小朋友。
李年年看着林奚側臉,心頭湧起一絲慶幸:多好,十幾年後我們依然這樣擠在一起。
隻是這種慶幸沒有維持太久,就被林奚一把帶回無趣的現實。
“你是學藝術設計的,林家祖宅有幾處景觀需要大動,等園林維護那邊發給我方案,你幫我看一下。”
李年年叫苦不疊:“我是學藝術設計,但我學的是純藝啊!”
林奚贊許般點點頭:“所以說你是專業的。”
秦勝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手機,聽這話幸災樂禍,沖李年年比了個贊。
林奚轉頭沖他:“後天我要去看秦爺爺,你和我一起。”
他的臉也迅速垮下來:“我剛從北京回來……”
林奚充耳不聞,交代好兩人事情,低頭又在平闆上寫寫畫畫,十分鐘後,她想到什麼,掏出手機:“往半島頂套送三十身當季能穿的衣服,從内到外,内衣也要。”
看着她從飛機落地開始一刻不歇,李年年張口結舌:“說實話奚奚,你是不是準備大後天就實施登月計劃了?”
“……”
這座城市的半島臨江,頂套有無與倫比的開闊視野。往下望,有車流彙成的燈海,與江面粼光輝映。
房間内,衣服已經整整齊齊擺了六個貨架,林奚挑了幾身挂進衣帽間,邊整理邊問:“你回家?”
李年年躺在沙發上,惬意得音調都變了形:“回去看他們吵架?我不。”
“你呢?”
秦勝也吊兒郎當歪在沙發裡:“無家可歸。”
林奚收拾妥當,轉過身,眼神如槍,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合着我沒回來你倆露宿街頭?”
李年年又撲上來,摟住她脖子,“這不是你回來了嗎!”
林奚無奈:“我要看一會報表,你倆自己玩一會。”
李年年從兜裡摸出手機,舉到她臉上,“九點了!”
“以你的生物鐘,平時這點你不正準備出門尋歡作樂?”
李年年讪讪一笑,老老實實回到沙發上玩手機,秦勝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歪着發呆。
林奚把下午從公司帶回來的一堆文件攤在桌上,仔細研究起來。
她其實有些稀裡糊塗的。
從數據看,集團未有異動,那她的婚事為什麼要提前?
自家爺爺的心思向來難猜。說好讓她在林修那工作到年底再回國,現在這一行,未免太倉促。
她細細推敲緣由。
難不成劉華榮才是導火線?
林昱被擺上棋盤,自然她這個主棋手也得執子落座。
爺爺該不是要坐山觀虎鬥,勝者為王?
林奚搖着頭打消了這個念頭,林昱連十八歲生日都還沒過,爺爺給他安置這種對手,實在有些瞧不起人。
可她依然不敢輕敵。
相較于林昱的野蠻生長,她自小便被爺爺帶在身邊,疼愛是實打實的,但有時候,“愛”這種東西太過輕描淡寫。
她更喜歡那些沉甸甸的東西。
林奚把手上資料按時間順序擺開,再次回溯最近半年的集團動向。
爺爺說的,林家人不打無準備之仗。
這一仗,既來之,則戰之。
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看起來就廢寝忘食了,直到浴室水聲嘩啦嘩啦響起,她才想起屋裡還有兩個人。
李年年正在放浴缸水,見她出來,歡欣鼓舞:“看完啦?那咱們一起泡澡吧!”
秦勝縮在沙發睡着了,林奚拍拍他,“别整的像沒人要的可憐孩子,去客卧衛生間沖個澡再睡。”
他迷迷瞪瞪起身,林奚歎了口氣,扯着他,一路牽至浴室。
李年年跟上,眼疾手快把秦勝的浴缸也打開,自我感動:“秦勝,你說沒了我倆你可怎麼辦!”
秦勝清醒過來,拉住林奚和李年年的手,一邊一個:“怎麼辦?都娶回家呀,不要争,你倆平起平坐。”
李年年大怒,抽出手,嫌棄地甩了甩,“滾!”
秦勝不惱,依然故作深情握着林奚的手。
李年年奚落他:“在你潔身自好前,别摸我們奚奚的手,求你了。”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秦勝一本正經的語氣。
“滾!!!——”
還好有熱鬧塞滿空蕩蕩的夜。
林奚忽然想,到底是她在陪他們,還是他們在陪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