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奚走進公司會客室,就看到劉華榮先她一步,坐在那,端着杯子,沖秘書室的小姑娘吆五喝六。
“雨前茶?糊弄誰呢?”
小姑娘不卑不躁:“按您吩咐上的信陽毛尖。”
劉華榮“咚”的一聲撂下杯子,“當年我在綠茶拍賣會上拍‘藍天玉葉’的時候,你還穿尿布呢!我說要明前茶就要明前茶!”
小姑娘依勢退出來,撞上林奚。
“不用上茶了,去工作吧。”
一聽這話,劉華榮騰的站起身:“你這摳摳搜搜的,能給公司省幾個錢……”
她雖然不再年輕,但骨像還是能隐約看出當年也是個美人。
“行了,”林奚打斷她,走到會議廳窗前,合上百葉窗,“為難他們能顯出你什麼?低俗沒教養嗎?”
劉華榮有一點好,她行事思路清晰,但凡是跟自己孩子八竿子裡能撈着半竿的事,她的執行力都稱得上一流。
就如此刻,她不在别的事上過度糾纏,又迅速坐下來:“我跟老爺子講過了,他同意林昱來公司實習。”
林奚點點頭:“我沒意見。”
劉華榮氣勢大漲:“輪得到你有意見?我們林昱獨子獨孫,明擺着的事兒!”
林奚笑笑,眼底卻依舊冷漠:“我也警告你,你再來我跟前鬧,或者背後搞些不入流的小動作,我讓你這輩子見不了林昱。”
對付劉華榮,必須捏住她的命門。
果不其然,對方像是被冷水澆透的柴火堆,“嗤”一下滅了,隻剩下氣若遊絲的嘶嘶聲,“你、你,法治社會,你敢?”
林奚發現這招效果超出預期,繼續恐吓:“你要是還弄這些不上台面的東西,我就親自去接林昱放學。他不是想出國讀書嗎?我送他去。”
她故意把“親自”一詞咬得很重。
劉華榮愣了愣,又叫嚣起來:“你和你媽一樣,都是捂不熱的賤貨——”
林奚不耐煩了,語氣涼涼,“你詞彙量這麼匮乏麼?能不能說點新鮮的。”
她向門外走,腳步一頓,背着身繼續道:“好像,做秘書做到林之喬床上去的,是你吧?”
她隻是碰巧見到劉華榮,這麼敲山震虎也好,省了後續不少麻煩。
解決完劉華榮,林奚轉身走進旁邊的秘書室,裡面有個人異常面熟。
穿着幹淨,臉也長得幹淨,明明胸牌擡頭職級夠高,看起來卻像個學生。
林奚站在他工位前,腦中快速檢索一張張人臉。
對方趕忙站起來,微微鞠了鞠,“林小姐,我是程松元,幾年前咱們見過,路總讓我給您整理校友捐贈資料那陣。”
“你是路清讓帶出來的?”林奚腦中混沌,皺眉,“怎麼沒跟他去出差。”
程松元謙順笑笑:“路總說林小姐剛回國,怕身邊沒什麼用順手的人,讓我留在這,如果您過來了,或者有什麼需要,我就跟着處理一下。”
林奚望向玻璃牆中的自己,又迅速收回眼神,“那正好,我有事情要你做。”
林奚沒有辦公室,爺爺根本沒說過要把她安排在哪個位置,現在,她隻好鸠占鵲巢一下路清讓的總裁室。
門一關,她把平闆丢在桌上,“這裡面所有人名,我圈出來的全部辭退,剩下的那些,調崗吧,中西部的分公司正缺人。”
程松元接過平闆,駕輕就熟地打開打印機,默默把那幾頁紙打出來,看了看,回話:“沒問題”。他又翻到最後一頁,指着個人名,“這個人?”
林昱的司機。
“也辭了。”林奚眼皮也不擡。
“是。”
過了一會,她又忽然改口,“還是給他調崗吧,他跟着林家十幾年了,挑個不用口風嚴實的缺兒。”
“好的。”
“還有,從公司的司機裡挑個認真的,全天、随時、随地接送林昱的那種。”
程松元在路清讓手下工作多年,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分寸拿捏得精準,他料準了林奚心思,點頭:“好的,司機會随時向公司提交工作總結。”
“不用,直接向我彙報。”林奚直截了當,似并未介意晾出企圖,“就這些,你送劉女士回去。”
路清讓的辦公室裝修老派,兩隻巨大的墨綠色沙發對放在會客區,滿屋子隻有光影設計是流暢而現代的。
唯一突兀的是挂在牆上,正對着辦公桌的一幅畫,畢沙羅的《花園和雞舍》。
程松元一退出去,林奚便靠在椅背上,轉來轉去,視線始終聚焦在那張畫上。
畫是林奚在紐約佳士得随手拍下的,恰好趕上那天她心情不好,連拍賣價格都沒仔細聽就舉了牌,着實比不上一些小心翼翼請回家的藏品。
對這個辦公室而言,畫面裡印象派用筆觸堆疊出的那些色彩,确實活潑得過分了,還有股子鄉土氣息,不搭。
她抱着胳膊,手指一搭一搭敲在大臂上,放空自己。
十分鐘後,林奚不再研究畫,站起身,拿起外套,走下樓。
她的車一直停在樓下,此時後面又跟着輛純黑的邁凱倫。
遠遠的隻能看見車前站着個人影,松松垮垮倚着車門。
待走近些,發覺他穿着黑色長款馬海毛大衣,人快和車子融為一體,雙手插着兜,見到她來,挑了挑眉。
林奚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新車,“睡醒了?”
秦勝用手掌揉了揉眼眶,反問她:“穿這麼少,不冷?”
“冷。”邊回答邊往自己車走。
“生氣?”秦勝追上來,找補,“我都跟年年說了,那酒吧我改餐廳。”
李年年還在車上等着,見到兩人一起走過來,按下車窗,興奮地探頭,“兄弟姐妹們,今晚可得給咱們奚奚接個風洗個塵!哪裡走起?”
司機在車門旁候着,林奚坐進車裡,秦勝也跟着擠進來。
“你的車就扔那?”
“等下叫司機開回去。”秦勝蠻不在乎,伸直雙腿,“你今晚住哪?”
這她倒沒想過,心中盤算,現在趕回林家小樓太麻煩,爺爺近日也不在,沒有回去的必要。有幾處公寓倒是能住人,但空置這麼久起居用品都不齊全,還不如住酒店來得省心。
“訂個酒店。”
李年年驚呼:“你不是兩手空空就回來了吧!”
林奚不回答,默認。
秦勝一唱一和:“不知道的以為你逃難回來。”
林奚瞪了他一眼:“被逼着回來跟你結婚,還不如逃難。”
似是被嗆了一下,秦勝難得不回嘴:“行行行,我的錯,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