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來事情多,”林奚安慰她,“等我空閑了再回來看你。”
二十多年的感情,早就成了親人。
張姨依依不舍,“去忙吧去忙吧,”又把一杯果汁塞到她手裡,“這個路上喝,要趁着新鮮喝掉!”
一上車,林奚臉又冷了:“既然被停職了,那就來給我工作。”
話裡話外都是赤裸裸的針鋒相對。
路清讓已經隐約猜到昨晚單獨對話的内容,有心緩和嚴肅氣氛:“林小姐,我身價不低。”
林奚白了他一眼:“請路總,十倍也付得起。”
路清讓不置可否。
林奚勉強屈尊:“你放心,我和爺爺不同,不會做卸磨殺驢的事。”
怎麼聽着也不像什麼好話。
路清讓失笑:“需要我做什麼?”
林奚卻不再開口,隻囑咐司機:“先回酒店。”
林奚暗自盤算,若爺爺有心扶林之喬上位,她必須争得先手。
在處理生産制造相關的事上,她也不得不承認,實操多年的路清讓,比她内行得多。
這個人,至少不能倒戈到林之喬那去。
但眼下,她得先解決掉一個小插曲。
半島為入住的客人配套了随行人員獨立休息室,林奚卻揮手叫飛虎隊出身的那位女士一起跟着。
一進房間,她客客氣氣對人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不好意思,你叫?”
“吳江。”
吳江身子筆挺,雙手放于膝蓋上,慎重答複。
“好”,林奚态度溫和卻語出驚人,“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我随便找個理由辭退你;二,在跟林董彙報我的行程前,先同我商量确認。”
她這個舉動更加證實了路清讓的猜測,怕是林董留下她沒說什麼好話,其中一事勢必還跟“箭館”有關。
他都沒查到的行程,能洩密出去的隻會是身邊人了。
吳江心理素質過硬,但見林奚單刀直入,面上不免難堪。
“爺爺開給你的薪資,我再另付一份隻多不少的,你看怎麼樣?”
這話一說,吳江的眼神反倒堅定下來。
利益當頭,并非是誰都有這般心性。
林奚觀察到她的細微變化,倒是生出幾分敬意,迅速調整方案,打起心理戰:“我的要求,和林董給你的任務并不沖突,不是嗎?”
吳江在思量了,林奚趁熱打鐵,馬上換了口氣:“江江姐,這幾天你也大概了解了我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出格的事。頂多,有一些年輕人的私人行程,不想讓長輩知道罷了。”
她從根本上歪曲了整件事的性質,卻讓人挑不出毛病。
吳江去打量路清讓,他在不遠處的書桌前翻閱資料,好似完全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她權衡半天,最終點了點頭。
林奚迅速起身到打印機前,打出兩份合同。
夜長夢多,說好的事當然要在第一時間敲定下來。
回身擺出“自家人”笑臉,“江江姐,公是公、私是私,每月我會把另外的薪水打到你卡上,送上門來的錢不要白不要,你說呢?”她遞過合同,“簽了字這事就算說定了。”
吳江仔細讀了遍合同,是有一則“未經甲方同意,乙方不得向任何人洩露甲方信息”,備注裡另預設了各類情況,其他都是些薪資報酬的事。
沒什麼問題。
她低頭簽名,等她一出房間,路清讓放下手上東西,問:“合同哪來的?”
林奚舉重若輕:“昨晚讓秦勝拟的。”
昨晚那個情景她還有心思算定這些,路清讓戲笑:“資本家嘴臉。”
“你見哪個資本家像我這麼大方?”林奚揚起手中的文件,有些不悅,“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合同,保障我的權利,也保障她的收益。”
進入正題,路清讓坐下來,正色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林奚不疾不徐吐露:“林之喬要回公司。”
路清讓顯然比林奚更快地消化掉了這個事實,隻眉頭一擰:“林董說的?”
林之喬是林家的獨子,原本也是栽培着長大的,但自從遇見劉華榮後,就開始逐漸扶不上牆。用林老爺子和兒子決裂時的原話來說,“你現在學會往自己頭上插花了,我才看清你就是坨屎!”
當時都鬧到這般口不擇言的程度了,現在一轉頭又給叫回來了。
孫女哪有兒子親。
商人麼,重利輕别離的。
“我需要拜訪一些人。陪爺爺起家的多數退了,剩的幾位挨個約時間。另外,除了高層,研發利益相關者、監管人員、外部顧問,這些内部人名和資料,需要你一一列給我。”林奚談回自己的規劃。
她思路明了,依勢上、中、下三層展開。
對上,爺爺态度不明,暫時先放一放。
對下,還沒有接觸公司具體事宜。
能做的,就是這對中了。
路清讓瞬間洞悉了她的想法,與她節奏同步:“‘剛剛回國’是個拜訪的好理由,這段時間可以利用最大化。我現在回公司加個班,标注好所有利益相關方,馬上發你。”
“哦還有,這份電子合同你看一下,”林奚遞過來平闆,“沒有問題的話可以簽字了。”
竟然是給他的勞務合同,最後還有兩頁保密協議。
她還真是,滴水不漏。
“報酬麼,路總開個價。”
沙發對面的人彬彬有禮,陌生得像另一個人。
路清讓覺得當前這個情形簡直荒唐到心酸。
就像是指尖采血時被“叮”地紮了那麼一下,明明不多疼,但就是毫無理由地撬動了人心底那點兒恐懼。
她其實用不着這樣拉攏他又防備他,他們原本不需要這樣。
他不願承認,他已經不了解林奚了。
不是從半年前的斷聯開始,應該還要再往前。
他們的成長,早就在他未曾留意的時候,分了岔。
路清讓喉嚨發緊,苦澀回道:“發到我郵箱吧。”
林奚點頭,站到落地窗前。
不就是個林之喬麼。
樓下車流漸漸嘈雜,她不曾注意路請讓的神遊,隻心無旁骛地望向天際。
來都來了,哪有不戰而退的道理呢。
臨出門,路清讓叮囑:“如果來得及,我回來陪你吃晚飯。”
“不用。”
她拒絕。
聽着像是在報他上次電話裡拒絕她的一箭之仇。
路清讓眼神暗了暗,他确信林奚就是為着那個,她就是大事清楚、小事“甯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的性子。
隻能閉口不言,輕輕擰開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