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了,有的習慣真的很難改,比如本能地貼近夏晝。
“咳咳——”
凜冬故作鎮定,身體往後擡了半寸,努力讓自己恢複正常:
“你先按照你的時間線來,把事情經過說出來。”
他看過的那份警方筆錄裡,夏晝的口供大多十分模糊,不知道是夏晝的真實表達,還是刻意被警方給模糊化了。
那是一段極度痛苦,需要花費相當體力和腦力的回憶。
夏晝用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手指撫着茶杯上特别印制的雪寶圖案,試圖尋找一絲安慰。
“其實,白晝集團原來不叫這個名字,是我出生兩年後才改的,原先它叫民天集團,是我爸爸創辦了這個集團。我出生後,爸爸将它更名為白晝,是将媽媽和我的名字合在了一起,寓意我們的生活永遠光明。”夏晝臉上挂着淡淡的溫暖笑容,但轉瞬即逝。
“改名後,白晝集團蒸蒸日上,業務擴展到了全球,爸爸一向眼光卓越,瞄準了新能源項目,隻是在選擇合作夥伴的時候,出了差錯。”
凜冬手掌撐在桌上,凝視着夏晝,安靜地聽着。
夏晝轉頭看凜冬,眼眸裡滿是傷感與不甘:“你不要以為他是看錯了新能源前景或項目,他看錯的是……人。”
“一步錯,步步錯。”
“陳儒生……”
夏晝飲了一口微澀的花茶,将父親和那個人的過往恩怨全說了出來。
盡管凜冬已經從王傳之的口中聽到了陳儒生的隻言片語,但完全不及夏晝親口說出來的那麼震撼。
“爸爸把陳伯父從恐怖分子那裡救出來,并沒有安生很久,就被恐怖分子找上了,威脅、恐吓,有一次差點把媽媽抓走了,爸爸吓得報了警,警方保護了我們一段時間,無事發生他們就撤了,爸爸隻能自己增派保镖。”
夏晝喝了一口花茶,放下杯子繼續說:“期間,爸爸想做第一個吃磅蟹的人,在股東會上提出發展新能源項目,大多數人是不贊成的,因為前期投入太大,風險也未知。但陳伯父是大力支持的,還介紹了一家境外合作機構。爸爸按照正常流程,準備先做背調,然而陳伯父已經把材料準備好了。”
“爸爸太相信他了,傻到連加了‘不換帥’這樣的條款他都簽了。因為在他心裡,白晝集團是他的命根子,他不會交給其他人。他根本沒想到這裡的‘換帥’是要他的命……”夏晝晃着頭,捂着鼻子抽噎起來。
凜冬輕拍着夏晝的背,低聲安撫。
凜冬的大掌和舒适的環境起了作用,夏晝很快平靜下來:“項目啟動很順利,政府也大力支持,陳伯父多次在爸爸面前邀功,爸爸還特别獎勵了他集團1%的股份。”
凜冬給夏晝的被子裡加了一點熱水,轉頭問:“然後呢?”
“然後就到了晚宴。”夏晝接過水杯,捂在手心:“為了回饋社會,集團或是我們家經常舉辦慈善晚宴,但‘白晝獻給黑夜的禮物’這一場是陳伯父提出來的點子,連主題名都是他取的,爸爸欣然同意,把策劃權交給了杜叔叔,也就是我爸爸的秘書杜皖。”
凜冬插了一句嘴,“雅頓先生是誰聯系的?”
夏晝一頓,想起了高洋的話,搖了搖頭:“說實話,這件事我不太清楚。但幾天前,我聽說雅頓先生跟爸爸關系很好。”
幾天前……
這個時間點有些古怪,該不會是高洋說的吧。
為了不打斷夏晝的思路,凜冬沒有提出這個疑問。
“那晚,我本來是不去的。”
夏晝打了個冷顫,杯子握得更緊了,“是杜叔叔派人來接我,他打電話說晚上的拍賣會很特别,可能會有我喜歡的東西。我剛放暑假,有時間,就跟着車去了集團。”
“杜皖經常這樣嗎?”凜冬換了個坐姿,整個上半身朝向了夏晝,“我的意思是,他經常私底下給你打電話,說這樣的話嗎?”
夏晝眉頭緊蹙,緩緩搖着頭,“沒有,杜叔叔平時很嚴肅,話也不多,很少說什麼‘有你喜歡的東西’這一類的話,但我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
聽到這,凜冬對杜皖的懷疑更深了。根據他的調查,杜皖在白晝集團被收購後,帶着全家移民去了一個歐洲小國,再也沒回來過。
“到了晚宴現場,我被杜叔叔安排到主座,媽媽見到我還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我說杜叔叔叫我來的。媽媽當時也沒說什麼,隻交代我不要亂說話。”
“為什麼會這樣交代?”
夏晝不太明白,推測大概是現場來的都是重要賓客,怕自己失禮。
“主桌坐着哪些人?你還記得嗎?”
夏晝移動鼠标,将文檔拉到中間位置。
“記得一小部分,因為座位牌上有11個名字,所以我當時特别留意了。但桌子中間放着一個大花瓶,大束的鮮花,我幾乎看不到對面的人,就沒什麼印象了。”
凜冬彎下身,搭在夏晝的椅背上,深沉的眸子掃視文檔内的一串名字:夏民天、白頌娟、陳儒生、高洋、李勳……
都是筆錄裡出現過的名字。
就在他把思緒停留在李勳上時,夏晝無意識地往後仰起了頭——
光潔的額頭如磁鐵一般,吸附在了凜冬的下巴。
“……”
霎時間,兩人像是一台卡殼的機器,咔地停住了。
迷疊香和草藥香混在了一起,凜冬貪婪地鼻翼一張,嗓音粗粝得像是金剛砂紙,“李勳,夏城日報名記者……”
“是他,你認識他?”
凜冬保持着這個姿勢,下巴往内微微一收,滾燙的唇掠過夏晝的額頭和幾根飄逸的劉海,随着他的身體一同不舍地離開。
“我不認識。”
凜冬走到資料牆邊,指着一張被報紙掩住的陳舊照片,“筆錄裡說李勳是你爸爸的老友,晚宴沒有請媒體,現場禁止拍照,隻有李勳一個人帶了相機,拍了不少影像。”
夏晝跟着起身,走到他身邊,并肩站在牆下。
“李伯伯不僅文字功底好,攝影也很厲害,還得過金獎,每年都會來家裡做客。後來案子陷入僵局的時候,我想找他多了解一些現場情況,可惜怎麼找都找不到。”
“因為那件事後,他就辦理了退休,第二年便人間蒸發了。”
說完,凜冬意識到,跟這個案子有關的人,移民的移民,失蹤的失蹤。
所有的不尋常一定事出有因,他不相信巧合。
凜冬再次申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