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來臨,氣溫驟降了好幾度,夜色裡籠罩着朦胧的霧氣,天空的雲壓得低低的,陰沉得可怕,路面的水漬開始結冰。
夏晝錄完口供回到醫院,已經六點多了,饑腸辘辘的,想着去看看凜冬,如果他吃過了,自己就去附近的火鍋店吃頓熱乎的。這兩天她以陪護人的身份住在凜冬隔壁的病房,跟着凜冬喝着清湯寡水,嘴饞了。
這個點的住院部很安靜,坐電梯到了頂層,走廊裡安靜得聽不見一點聲音,保镖都不見了蹤影。
“這是換了醫院嗎?”
換醫院沒道理不告訴自己。
夏晝背着挎包朝走廊盡頭走去,病房門底下透出一抹橙黃色的光。
不是平日裡白熾燈森冷的白。
“進來。”
門内傳來的聲音和光一樣溫暖。
夏晝輕輕推開門。
一盞半米高的少女舞姿的藝術燭台屹立在玄關口,燭芯跳躍的微光在迎接她的歸來。
她往裡走了幾步,又是一盞另類舞姿的燭台靠在床頭櫃邊上,櫃面上放着一束藝術報紙包着的見月草,淡黃色的花蕾含苞待放。
雪白的窗紗垂落着,紋絲不動。
凜冬赤裸着上身,靠坐在病床上,背影倒映在背後的牆上,與他平和的面容剛好相反,似巍巍高山張狂冷峻。
夏晝心頭一動,脫羽絨服時咕哝道:“燈壞了?”
凜冬古怪地瞥了一眼門口,問起了錄口供的事。
“警方怎麼說?”
警方怎麼說,凜冬早就一清二楚,他派去的律師早就跟他彙報過了。
夏晝把羽絨服和包放在沙發上,發現沙發兩邊多了兩台空氣淨化器,她沒太在意,走回床邊,低垂着目光:“他們重新偵查了現場,發現了一個新的疑點,還說杜皖很可能跟我媽媽的死有關。”
十一年過去,案發現場早就變了個樣,怎麼可能還能發現新的疑點。警方一定是翻出了最初版本的環境證供,又不能打自己的臉,隻能說重新進行了偵查。
凜冬沉默了幾秒,望着她:“好,後續我讓辛玖去跟,你好好休息。”
夏晝點了點頭,覺得今晚的凜冬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還沒吃吧,想吃什麼?”凜冬的目光始終定在夏晝的身上,纖瘦的腰身綁着膚色的護腰,腰側還繡着一隻黑色小貓咪。
“你還沒吃嗎?”夏晝以為這麼晚了,陸參怎麼也得給這位病人備好吃的了。
“等你。”
凜冬擡起下巴,瞳孔如掃描儀一般,将夏晝的微表情一一掃描下來。
夏晝避開他灼熱的視線,指着床頭櫃,“月見草哪來的?”
“我讓陸參去山上摘的。”
夏晝一頓,想到陸參那張恨自己卻又無計可施的老頭臉,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他豈不是要怪我了?”
“不會。”凜冬挪開視線,拿起手機:“吃點熱乎的?火鍋?”
夏晝猛地看向他,十分想問他是不是在自己腦子裡裝了監控。
但她隻是問:“你還能吃火鍋?”
“陪你吃一點。”
話音剛落,推車聲響起。
夏晝狐疑地走到門口,一個戴着白色高腳帽的年輕廚師推着推車靠近了,锃亮的老銅鍋熱氣騰騰,散發着雞肉的香氣。
第二層擺滿了火鍋菜,肉類、海鮮和蔬菜。
這是提前準備好了?
年輕廚師将飯菜放在移動餐桌上,拉到床邊。
随後恭敬地鞠了一躬:“少爺、少夫人請慢用。”
凜冬聽着很受用,動了動手指。
年輕廚師接到指示,轉身往門口走。
夏晝跟着出去,關門前,沖他說了一句:“……以後别這麼喊我。”
“?”年輕廚師轉頭看他,滿臉驚訝,心裡蹭地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回到組内他就是頭條作者!
夏晝關上了門,默默想着,原來空氣清新器是沖着火鍋來的。
回到房間時,她看見凜冬已經将靠背升起了幾寸,左臂挂在胸前,身體費力朝前傾,右手捏着火鍋筷,往銅鍋裡加肉。
“我來。”
夏晝快步走過去,奪過他手心的筷子。
仔細一看,鍋底倒不是辣湯,而是濃白色的海參烏雞湯,既适合病人,也能給自己解解饞。
夏晝拿起湯勺,先在沸騰的一端舀了一碗湯,“我先喂你喝完湯?”
凜冬垂眸,難得示弱:“也好。”
一口接一口,喂的過程中,凜冬一直看着夏晝粉白的手指,就是不說話。
夏晝終于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氣氛,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早上才聽羅主任說,你清創縫合手術用的局麻。還說你不聽醫生勸阻,堅持不用全麻。”
夏晝往見底的碗裡又加了一點湯,“為什麼要這樣?”
“想清醒着罷了。”凜冬咽下湯。
夏晝用圓勺撇去了湯汁上的浮沫,又舀了一勺伸到凜冬嘴邊,開玩笑道:“怎麼,怕我跑了?”
凜冬灌下整口湯,忽然跟個孩子似的,牙齒咬住勺子不松口。
夏晝微微一用力才拔出來,瞪了他一眼。
生病的男人愛作妖,驗證成功。
也就是在這一瞬,房内的氣氛微妙起來。
“你也喝一點,天氣寒涼。”
夏晝擱下碗和勺,用筷子唰了幾片羊肉,自顧自吃了起來。
味道不錯。
吃了一小會,夏晝還是沒忍心不顧對面的人,給對方唰了一些菜,在對方得意顯擺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之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回到了在環球嘉園九樓住着的那段暧昧甜蜜的時光,凜冬推脫術後不能吃太多,以不能浪費食物為由,讓夏晝多吃了一些。
溫暖的食物能治愈寒冷,也讓夏晝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吃完一顆薄荷糖後,凜冬忽地問:“做手術前,我說了有重要的話想跟你說,後來一直沒找到機會,現在我可以說了嗎?”
夏晝收回筷子,輕輕放下。
“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