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晚上六點。
寒潮降臨疊加罕見的九級大風和特大雷暴雨,一年一度的夏城廣場除夕燈會宣布取消,氣象局聯合公安、交警等部門連發三道預警,提醒市民除了特殊崗位的值守人員,盡量選擇在室内慶祝新年,非必要情況不要外出。
到了七點,街道上,車流滾滾,它們在大雨裡穿梭,繁華的數條街道被堵得水洩不通,喇叭聲成了狂歡曲,混合着大雨拍打地面的啪嗒聲,有節奏地唱響着。
即便雨點像瀑布一樣砸在擋風玻璃上,車主們也顧不了這麼多,淌着水朝家裡開去。
團圓重于一切。
沒有凜冬保護的環球嘉園猶如一座不設防的古城,敵人來去自如,巡邏的AI機器人在信号屏蔽器面前,變成了一個失靈的機器傻瓜,在大雨裡瘋狂亂竄。
小區有一半以上的住戶家裡亮着燈,許多業主特意趕在新年前安居,圖個吉利。
因為雪夜危險行動,亞瑟被馬修懲罰性地“保護”了一周,待他布局完畢,亞瑟才重獲自由,一出來馬不停蹄趕到環球嘉園。
他還有兩個小時時間,兩個小時後,馬修的人抵達,會給這座不設防的城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馬修誓要為了弟弟受過的傷,連本帶利讨回來,既要殺人,還要誅心。但亞瑟和馬修談好了條件,其他人管不了,夏晝必須安全。
A棟樓底,透明的玻璃大門上貼着新年快樂的字樣,左右兩側的對聯被濺濕,黑色墨汁順着雨水在紅布上流下一道道恐怖的水痕。
亞瑟掀開雨衣帽檐,雨水沿着帽檐滴到眼睛裡,猛地一下刺得生疼,他扯下繡着聖誕樹的紅色圍巾,往身後那些寸步不離的家夥們一丢,“樓下等着。”
說完,他不急不慌地走進了電梯。
八樓僅有一戶,亞瑟站在門口,平視着門上嶄新的福字。
夏國的“福”字天下聞名,尤其是清朝時期康熙親筆書寫的福字,他的古堡就收藏着一幅。
“貼反了?”亞瑟眉毛一挑,不解地嘟囔道。
他屈着膝蓋,将臉怼到人臉識别系統前。
門滴了一聲,打開了。
猶豫了幾秒,他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門,輕輕一推。
門開到了最大,屋内漆黑一片。
他取出手機,打開照明。
陽台的窗戶晃動得厲害,風聲比樓下更凄厲恐怖,走到客廳,忽然出現的一個人影吓了他一跳,他拍了拍胸脯,定神一看,居然是鏡子。
不僅如此,這裡還有許多健身器材,他的手指撚了撚,一層薄薄的灰。
像是好久沒人住過了。
亞瑟走到主卧門口,門敞開着,借着閃電的光,他望見鋪得整齊的床套上靠着一個穿小裙子的棕熊公仔。
“Joe。”他站在門口喊道。
冰冷的空氣回應他。
他退出主卧,一間一間地檢查。
情報顯示,這幾天夏晝根本沒出過環球嘉園。
他仰起頭,眯着眼。
難道去了九樓?
凜冬都不在,夏晝住九樓做什麼。
帶着這個疑惑,亞瑟上了樓。
烤漆的鑄鋁門緊閉着,沒貼對聯,也沒有福字,一如主人的那張冷臉。
亞瑟盯着門上漆黑的面容識别框,忽地,屏幕亮了。
鎖“咔哒”一聲開了。
亞瑟露出一個預料之中的表情,走了進去。
一縷光從一間房門底下透了出來,門口挂着一個卡通木牌,寫着五個夏國字,亞瑟盯着看了半天,隻認出了“愛”字。
他屈起手指,叩叩。
“Joe。”
他自顧自推開門。
一道閃電剛好劈進房間,綠色皮床上蜷縮着一個人,如果不是毯子在微微抖動,亞瑟會以為裡面躺着的是一具屍體。
他走過去,見到了那張日思夜想的臉,白如凝脂的玉盤上鑲着兩顆黑亮的寶石,隻是寶石底部極為短促的驚喜,轉而直下,變為了失落,還是讓亞瑟莫名地心痛了幾秒。
“是你。”夏晝啞着嗓子,朝亞瑟心口補了一刀。
亞瑟忍着痛,單膝跪在了床邊:“Joe,好久不見。”
窗外電閃雷鳴,兩人凝視着對方。
亞瑟輸了,先别開了眼,他掀開毯子,發現夏晝的懷裡摟着什麼,伸手去抽,抽出來一個角,就拽不動了。
稍微用了點力才全得了手。
皺成紙團一般的……男士襯衣。
他有些生氣,往遠處一抛。
“别——”
夏晝的手死死扣住亞瑟的手腕。
手臂上清晰的痛覺,兇猛地侵襲着亞瑟懵懂未開化的心。
他一把将夏晝摟進懷裡,哄嬰兒一般哄道:
“我可以嗎?抱我就好了。”
“你是誰?”
亞瑟訝異地捧起夏晝的臉,低喃道:“I am master Arthur。”
夏晝垂眸一笑,兩行眼淚滾了下來。
亞瑟凝視着這一抹脆弱的笑容,忍不住貼了過去,冰涼的皮膚吸收着對方滾燙的淚水,“我帶你走。”
“去哪?”
“去我的家。”
“為什麼我要去你的家?”
亞瑟又開始親吻着夏晝的手,含糊道:“這裡不安全,我的家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夏晝沉默着,沒答應。
“你已經沒牽挂了,你父母的案子破了,他們安息了,你可以放心了。”
提到了父母的案子,夏晝忽地上前,扯着亞瑟的衣領,在他耳邊問:“我父母的死,是不是跟海王星有關?”
“我不知道。”
亞瑟的表情極其認真,夏晝幾乎相信了。
這個“幾乎”被亞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使出一個大招,将夏晝從不信任的邊緣往信任的圈裡拉:“如果你覺得它還不是真相,那我可以陪你尋找真相。”
“你覺得它跟海王星有關是嗎?那我帶你深入海王星,我帶你看看海王星的風暴是如何運作的,我帶你——”
“我帶你親手手刃……殺害你爸爸媽媽的兇手。”
夏晝内心詫愕,臉上卻擺着一副不受誘惑的表情。
她掙開亞瑟,裹着毯子走到窗邊,大雨如注,彷如泥沙俱下,是一個适合告别的日子。
“的确,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了親人,我無牽無挂,可也不代表我願意聽你的空口支票,就這樣糊裡糊塗跟你去一個安全都無法保證的地方。”
亞瑟盯着她孤戚的背影,說:“如果,我強行要帶你走呢?”
夏晝回身看他,湛藍的眸子彷如兩盞氛圍燈,“我會死。”
“如果,我不讓你死呢?”
兩個偏執的人,誰也不讓誰。
“那我會……讓你死。”
亞瑟勾唇一笑,“De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