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大道的陽光過于珍貴,僅對亞瑟的大寵物開放,之前是瑪麗,現在是馬克。
圍欄外的觀衆老爺們隻能幹巴巴地望着一束陽光投射到馬克光滑的蛇頭上。
麻子嫉妒地沖着馬克吐舌頭扮鬼臉,恨不得爬到它的身上,給自己滿身的虱子和爛瘡消消毒。
李嘯虎和李勳并肩坐在西側,望眼欲穿。
陽光和公平一樣,在處在黑暗中的底層人看來都是奢侈的,哪怕有一丁點照在身上,也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善意和美好。
李勳感歎道:“無論在哪個國家,底層人都忙于溫飽,對于公平這件事的認知和期待是虛無缥缈的。如同路邊的野草隻管立在那,胡亂生長,沒有營養滋養很難長成大樹。沒有特定的培養環境,天縱之才是極少的。”
“這話沒錯,但特定環境都是創造出來的,不可能自動生成。你要知道,困獸猶鬥。底層人什麼情況下才會勇于鬥争,才會豁出去拼命幹。一定是有人們不斷去勾起他們人性中的極端,挖掘出人人自帶的自我毀滅精神。”李嘯虎的手指在鏽迹斑斑的鐵圍欄上鑽孔,一手的鐵鏽,“就像銅,這種金屬就很有特色,越是敲打、壓縮它,它就越硬,若是人人都能成為銅,哪裡還有壓迫。”
“唔。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銅。”李勳贊同。
兩人的目光同時射向立在馬克身邊,挺拔如松的淩晨。
活生生的銅。
“哎,你說的大軍什麼時候到啊?”
“快了。”李嘯虎仰起頭,微微一笑:“高級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李勳撩起額前的白發,不快地哼了一聲,“你倒好,逮着一隻羊,就往死了薅,有點同情心行不行。”
李嘯虎轉頭看他,意味深長道:“等事情完結,咱們倆各贖各的罪。”
李勳:“……”
東側坐着十來個夏國年輕人,離陽光更近一些,可不願意讨論這麼嚴肅的話題,本來生活就很苦了,他們想聊些輕松的話題,結果不知道誰提了一句——
“不如說說,大家都是怎麼來這裡的。”
一陣迷茫後,好幾個人相繼搖頭,都是在家睡得好好的,一醒來就到了這。
“我們是坐貨輪來的,而且是鎖在貨倉裡,吃得比豬還差。原本幾十個人,在海上漂了幾個月,到岸後就剩我們兩活着。”兩兄弟臉色煞白,異口同聲:“不堪回首。”
“我他麼的在西古國旅遊,在機場準備回夏國時,被蓋上麻袋捆到了這。”
輪到麻子,他欲言又止,因為現場貌似隻有他一個人是主動,還是花了重金,打入古堡的守衛團進來的,可以說是肩負重任。
“我本身就在這邊執……打工……哎,怎麼說呢,你們懂就行了。”
根本沒人聽懂,幾個人投去羨慕的目光:“留學生打工仔嗎,不錯哦。”
麻子一臉豬肝色。
衆人不再追問,齊刷刷看向一直沒說話的覃倫。
覃倫如芒刺背,低聲咕哝:“我當時正在看一個高級畫展,眼睛一閉,一睜,就坐到了一架私人飛機裡。”
衆人驚愕:“……這麼爽?”
“貨倉!跟動物關在一起的貨倉!靠北了!别讓我回憶!”覃倫實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到現在都還沒接受這天堂到地獄的可怕落差。
“什麼動物?你還問我什麼動物?金絲猴、火烈鳥、藏羚羊……”
李嘯虎和李勳聽到覃倫尖利的嗓音,望了過去,覃倫報菜名似的,越說越興奮,張牙舞爪的。
是什麼讓一個紳士淪喪為瘋子。
是不公平。
……
“他們集會,他們宣誓,那又怎麼樣?”
亞瑟攤開雙臂,擺出一副君臨天下的姿态,在亞克力玻璃塊上打着圈:“先别說這堵高牆有數十米高,底下還盤着一條十米長的巨蟒!”
深淵大道的夏國人時常聚在一起密謀,亞瑟并不是不知道。
他不怕而已。
他指着腳底透光的甬道:“誰能穿過這道屏障?那就來吧,讓我看看地下英雄長什麼樣!”
夏晝蹲下身體,手掌貼在玻璃面上,喃喃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
前一天還是豔陽天,第二天就陰雲密布,海上狂風以25m/s的速度席卷而來,浪峰倒卷,勢如破竹。
明明是白天,卻跟天黑了一樣。
洛城機場,戴着墨鏡的凜冬大搖大擺地從私人飛機的旋梯走下來,身後跟着凜天地和陸參。
六輛嶄新的凱雷德ESV防彈車在洛城城區招搖過市,生怕有人不知道他來了。
路人将車隊和黑沉沉的天合拍,加個暗黑濾鏡發到社交平台,打上某電影工廠新戲的詞條,瞬間引爆網絡。
凜冬的飛機一入境,正在華城接待外國來賓的馬修就接到了報告,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事務往回趕,坐在飛機上,腦海裡就已經誕生了一個邪惡的計劃。
抵達洛城後,還沒等到洛斐來商量,計劃施行的第一個好機會便悄然而至。
洛城新聞發布了台風預警,伊蓮和丈夫老威廉姆斯回了家,特意将亞瑟召到身邊作陪,亞瑟急匆匆趕去,準備打個招呼就回古堡,沒想到伊蓮以車子壞了為由,把他強留在了家裡。
暴風雨襲來,亞瑟望着噼裡啪啦打在落地窗上的雨點,産生了一種月黑風高殺人夜的不祥預感,藍瞳裡霎時間布滿了焦急和不安。
“亞瑟,陪我喝杯小船長。”
Captain Morgan是以17世紀的海盜亨利·摩根命名的朗姆酒,也是老威廉姆斯最愛喝的酒。
亞瑟轉過身,踱到酒吧台前。
“生活得像船長一樣。”老威廉姆斯抱着印着海盜照片的棕色酒瓶,晶瑩的橡木色液體嘩啦啦傾入小酒杯。
亞瑟接過老威廉姆斯手裡的小酒杯,仰起頭一口幹了。
“嗐。”
亞瑟皺着眉頭,他讨厭酒精,也隻是老威廉姆斯能勸他一杯酒。
老威廉姆斯把酒瓶伸過來,亞瑟握住瓶口,把酒杯推到一邊。
“我真的得回去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車子壞了你怎麼走,今晚就在這過夜吧。”
亞瑟的眉毛擠成一條線,酒氣直沖腦門,“不行。我得走回去。”
“走?那可得走上半個小時,而且外面還下着大雨。”79歲的老威廉姆斯頭發和胡子全白了,臉上挂着開明和善的笑容,這種笑容将他研究比沙/林毒氣大百倍生化武器時的冷靜與殘忍,給徹底掩藏了。
或者說,隻有面對小兒子,他才會有這種笑容。
亞瑟對老威廉姆斯根本不算太了解,隻知道他一大把年紀了,還熱衷于在軍隊研究所搞武器研究,至于搞什麼研究他根本不關心。
“放心。我很好。”亞瑟伸手搭在老威廉姆斯的手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你也少喝點。”亞瑟交代完,轉身出門,領着護衛隊朝瀌瀌雨幕裡沖去。
“咻咻咻——”
加了消音器的子彈射出的聲音,傳入夏晝的耳朵。
她猛地驚醒,坐起身。
房裡黑乎乎的,伸手不見五指。